孫離侃侃而談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呼吸不再緊張了。李樵不說話,只是聽他說,望著他,目光柔和。茶杯沒有離開過她的手,她的目光也沒有離開過孫離的臉。孫離似乎真切地看到某種神秘的物質,從李樵的眼睛里慢慢地彌散而出,飄浮在茶室柔和的燈光下。
看看十點多了,孫離舍不得走,卻怕李樵不方便,就說:“李樵,時間你掌握啊!我反正是不分白天黑夜的?!?/p>
李樵看看時間,說:“也不早了,我們走吧。”
出了門,孫離問:“你開車來了嗎?”
李樵說:“我讓司機走了?!?/p>
“我送你吧!”孫離領著李樵上了車,“住哪里?你指路?!?/p>
“我還得去報社?!?/p>
孫離笑了起來,說:“你是怕我找到你家吧?”
李樵也笑了,說:“你又開始寫推理小說了嗎?”
孫離偏頭望了一眼李樵,說:“聽你口氣,你骨子里還是瞧不起推理小說的。”
李樵搖搖頭,說:“我眼里沒有類型小說的概念,我只看好小說。你的推理小說,藝術性高,也有內涵。別人怎么看我不管,我喜歡。”
“謝謝你,李樵!”孫離說著,騰出一只手伸過去。
李樵不像平常那樣很隨便地同他握手,而是把手掌攥成一個緊緊的小拳頭。他抓著她的小拳頭,輕輕握了握就放下了。他裝著平淡的樣子,心里卻有些怪怪的。她剛才那個緊緊的小拳頭,似乎是在防范或抗拒他。也許,逼仄的車里,叫她感覺不安全?
沿路候了幾個紅燈,李樵都沒有說話。孫離無話找話說,怕露出內心的尷尬??斓綀笊绲臅r候,孫離沒事似的說:“明天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中飯?!?/p>
李樵笑起來很歡快,說:“好啊,有飯吃好??!”
“行,我明天十二點到報社門口恭候!”孫離把車停在報社門口,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偏著頭目送李樵。他按下窗玻璃打招呼,李樵卻沒有回頭看的意思。
孫離驅車走了四五分鐘,停在了馬路邊上。他腦子里亂紛紛的,盡是李樵的影子。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嘴巴,她笑吟吟的樣子?!八秊槭裁醇s我喝茶?我為什么這么慌亂?”孫離滿腦子的疑問。
孫離剛想重新上路,身子猛然發(fā)熱了?!八s我原是有話說的呀?難道我說得太多,她只好不說了?”孫離這么想著,身上很不自在?!笆堑?,她問我人與人之間可以相互信任嗎?必定不是平白無故問的?!?/p>
孫離慢慢開著車,就像做了很不得體的事,羞愧得搖頭嘆息。“明天一起吃飯,我聽她好好說說?!睂O離鄭重地囑咐自己。又想起李樵緊緊捏著的拳頭,沒有回應他的握手。
第二天中午,孫離早早地趕到報社門口。
十二點了,他發(fā)了短信:我在大門口。
李樵回復:稍等,馬上出來。
過了約十分鐘,李樵出來了。她穿了一條灰黑細格的緊身毛呢長裙,腰身苗條,裙擺寬大。望著李樵款款而來,孫離心里像有十只青蛙在跳。
她拉開車門,輕輕撩起裙子,坐進車里。
孫離朝她笑笑,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穿裙子,人像高了十公分。”
李樵也笑笑,說:“你真不會夸女人?!?/p>
孫離慢慢倒著車,說:“我是寫推理小說的,第一印象就是外形的精確描述。推理小說既要有文學頭腦,又要有科學頭腦,真的不容易!”
李樵偏頭望了望孫離,說:“你看上去不像太壞的人啊!”
“原來你一直以為我是壞人?”孫離假裝生氣。
李樵故意調皮,說:“看你的小說,你把人性寫得那么陰暗,人心最幽暗的角落你都伸進去了。我就想,這個人好可怕??!”
孫離伸手過去,抓住李樵的手,說:“沒見我吃了你呀!”
李樵攥著的小拳頭慢慢松開了,手掌軟軟地放在孫離手里。孫離便握著她的手,再也沒有松開。直到吃飯的地方,孫離才把李樵的手捏捏,說:“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