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在聽他的破音樂，康恩從他的臥室門口聽到的。他不知道是什么音樂，不過不是現(xiàn)代的，甚至都不是獨立音樂。康恩憎惡獨立音樂，但他至少還稍稍理解，至少做獨立音樂的那些人還是差不多跟他同齡的人，是還活著的人，而不是那些吸食有著愚蠢嬉皮名字的毒品然后葬身車禍的人。但是托比所聽的東西——超過了他的理解范疇；有時候長達十分鐘的旋風般的吉他，高亢的鼓聲，沒有合唱。他在樓下看到過唱片封面——古怪的長著胡子的老家伙們戴著雪紡圍巾和軟軟的帽子，臉上涂著顏料。光是看著他們就讓康恩不舒服。

康恩堅定地敲著托比的門，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托比出現(xiàn)。他穿著長及大腿的條紋毛衣，黑色直筒牛仔褲，無意之中倒是顯得很時髦。他的臉上沾著黑色墨水，袖口上還有烤面包的碎屑。

“嗨，抱歉打擾你。”

托比微笑著說：“沒，根本沒有。我沒忙什么，只是，你知道的……”他囁嚅道，把手放到脖子后面。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你想進來談嗎？”

“我想借你的電腦。”

“好的，當然可以。”

“可是我不會用。呃，我只會公司里的系統(tǒng)。但我不知道怎么上網(wǎng)。你能幫我查點東西嗎？”

“當然。”

托比把一盤烤面包、一些紙張、筆記本和教科書挪開。他把東西堆成一堆，然后拉出一個凳子給康恩坐。

“那都是你的詩啊什么的嗎？”康恩問。

托比瞧了瞧那堆東西，搖了搖頭：“嗯，我想，大概算吧。是一些筆記和想法。我真正的詩都直接寫在電腦里。”

“哦。你寫的是什么樣的東西？”

托比做了個鬼臉：“有點……呃，很難說。每首都不一樣。”

“那它們是長詩呢還是短詩？它們押韻嗎？”

托比微笑道：“不，它們不押韻。挺短的。好吧。”他把他的大手放在鼠標上輕輕動了下，電腦亮了，他把谷歌的網(wǎng)頁打開，“你想查什么？”

“一種病，叫囊性纖維化。”

“啊，好。”

“我不是很肯定是怎么拼的。”

“沒關(guān)系。我知道。”他把那幾個字拼出來，點了一個按鈕。一個長長的單子出現(xiàn)在屏幕上。“現(xiàn)在，你具體想知道什么？”

“呃，該死的，我想知道……”他用手梳了一下頭發(fā)，盯著托比。他決定還是和盤托出，“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兒嗎？”

“公司那個女孩兒？上流社會那個？”

“對。就是她。呃，我們在一起玩兒。我去了她家，她做東西給我吃什么的。然后她告訴我她有這個狀況，這個……”

“囊性纖維化。”

“對。難怪她那么苗條、柔弱，皮膚有點帶藍色。她還老咳嗽。但我真的不想問她太多問題，你明白嗎？我怕她會覺得自己跟個怪胎似的。今天我去書店想看看我能不能查到點什么，但我不知道怎么拼這幾個字，所以我沒法在書目里找。我只是想知道這是什么病，意味著什么。比方——她病得真的很重嗎？她會死嗎？”

“媽的。”托比吸了口氣，摸了摸下巴，“好吧，我們來看看能查到點什么。”

托比還沒開始在網(wǎng)頁上點擊把資料讀取出來的時候，康恩就猜到了。他知道肯定很糟，從戴茜第一次跟他提起的時候就很明顯了，她有那種明知自己時日無多而不愿浪費時間在這個話題上的語氣。

根據(jù)網(wǎng)上的說法，戴茜的生活已經(jīng)非常困難和不舒服了。她得每天做理療來清除她肺里積累的黏液，她得靠吃藥來幫助身體吸收營養(yǎng)，她得吃藥來防止肺部感染。她每天要攝取高于常人的卡路里，但依然消瘦。她順利完成十月懷胎的概率很低。

顯然，她也很可能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死掉。

康恩和托比在麻木的沉默中坐了一會兒。托比一直沉重地呼吸著，拽著自己的頭發(fā)?？刀髂芨械剿噲D想找點什么安慰的話來說。

“天哪，康恩，我真的很抱歉。”他終于說道。

“是啊。糟透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