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討厭笑,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很愚蠢或是不成熟。所以面對照相機的時候我不太喜歡笑,或者盡量不笑。我希望能受到認真對待。
記得有一次,媽媽給我做了一件上學穿的小裙子,但就像這件費爾島毛衣一樣,我并不確定當時的自己是不是喜歡。那是一件棕色的連衣裙,縫有白綠條紋的領子,款式相當樸素,再加上棕色的羊絨質地,感覺像是孤兒穿的。它可能確實很適合我,但是我并不喜歡——我似乎永遠都得不到自己喜歡的那種漂亮精致的公主裙,就像伊麗莎白小公主和瑪格麗特·羅斯(Margaret-Rose)那樣——我感覺那件裙子是給小孤兒安妮穿的,簡直難看透了。但實際上,你也可以看得出來,它挺精神的,而且做工很細致。媽媽對衣著很講究,我穿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而且很幸運的是,她工作的工廠就有布料。由于經常要為了孩子們的吃穿加班,她最終把自己累病了。話說回來,其實我還記得這件裙子,并不是因為媽媽,而是因為其他的事情。那時我才四歲,是開學剛剛開始的時候,每次從學?;丶?,我都得跑過一片荒原,因為我們家住在村外——其實是郊區(qū)了,不過位于連通兩座村莊的主干道旁——中午我要跑回家吃飯,路程大約三分之二英里。我家的房子是在山邊鑿出來的,路兩邊都是非常陡峭的河岸,在河岸上面就是田地。我需要走上這條河岸,沿著它的頂部、緊貼著一道小小的木柵欄走。當時正是樹莓成熟的季節(jié),一個男孩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他叫巴里·斯溫德爾(Barry Swindle)——他的祖母家距離我家很近,以前他常常會來祖母家小住。當時我正在爬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他嚇到了,幾乎嚇個半死。當時他正和布萊恩·馬斯頓(Brian Marsden)在一起,路面又濕又滑,滿是泥濘,他走在我前面,路面很窄,不夠兩個人并排走。但他就拿著棍子站在那不動,我只能從下面的泥地里繞行,連滑帶滾。因為我知道,如果靠近他的話,他就會打我,所以我只能冒著把裙子弄臟的風險,滑到下面走另一條路,我拖著腳,下午上學也遲到了。當被問起為什么遲到的時候,我說是因為斯溫德爾把我推到了泥堆里。那完全是撒謊,我當時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謊,這件事我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斯溫德爾最終被老師拽進了我們的教室,我的感覺糟糕極了?,F(xiàn)在真希望能向他們兩人道歉。所以你看,我在那時就有了相當強烈的羞恥和愧疚之心。最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非常喜歡、甚至崇拜巴里·斯溫德爾和布萊恩·馬斯頓。但是家里的大人們卻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我告訴他們是我自己滑倒了。如果我現(xiàn)在能和她說話,能告訴當年那個小女孩——小薇薇安·斯懷爾(Vivienne Swire)的話,我想我會說:“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如果你說的是真話——真正的、成熟的實話——大家不會生氣的。起碼,不會一直生氣?!彼袁F(xiàn)在我總是會想,我們需要耐心去聽孩子們說話。這就是我為什么記得這件裙子的原因。
薇薇安從一捆藍色的文件和筆記里抽出一張小小的手寫便條,是一張戰(zhàn)爭時代的黃色軟紙,是她的母親多拉(Dora)寄給當?shù)貓蠹埖?。字體是非常有特色的花體字,看起來充滿自信,和薇薇安的筆跡一樣,寫的是:
斯懷爾
1941年4月8日,格洛索普帕廷頓產院,戈登和多拉,上帝賜予你們一樣珍貴的禮物,一個女兒,薇薇安·伊莎貝拉。
E.巴爾夫婦的長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