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姐,這……我這一陣挺忙,也沒顧上看望您老人家——”一見知根知底的人冒了出來,梁子就像是輪胎撒了氣,一下軟了幾截。
“廢什么話!去!蔓姐我哪兒老了!”蔓姐又隨手搡了他一把,嗔怪一聲,又“撲哧”一笑,滿頭大鬈燙發(fā)花枝亂顫,“你別往心里去——你不欠我人情!當年你是給我救場……咦!肖主任,你這是和梁子聊天哪?”
肖門神剛要解釋幾句,蔓姐的電話響了。
蔓姐飛過一個眼色,拔出電話就聊上了。但肖門神已然松了口氣,有蔓姐在,沒有她蹚不平的事兒。剛才的僵局,并不是肖門神心儀的愿景。本來事兒不大,一般情況下,臺里的編導(dǎo)職工都能通情達理,主動配合。畢竟臺里下過一個文,說是要舉全臺之力辦好這屆很難辦的“春晚”。沒想到碰上這么個又裝又愣混不吝的主兒,肖門神這才把保衛(wèi)處搬出來。實際上他并不想驚動保衛(wèi)處。畢竟他這個大家隨口瞎叫的“主任”也是個虛的?!爸破辈粠А叭恕?,那就不是人。真正的制片主任老郭頭高高在上,收拾起手下來,也從來不軟。
“蔓姐,沒什么,這位梁導(dǎo)要在門口停車,我正在勸他呢?!背寐惴畔率謾C,肖門神趕緊打招呼。他知道她的電話多。
“嘿!梁子!你可別不把肖主任當領(lǐng)導(dǎo)——這地兒歸他管!臺長車來了,也聽他調(diào)遣!你瞧那邊后門——”蔓姐甩手虛虛一指,頭卻不回望——她頭發(fā)已然開始稀疏,由燙小花,到“自來卷”,再到燙大花,都是為了頭上維穩(wěn)。因此她總是正面示人,忌諱亮后腦勺?!昂箝T那兒有空地兒!在那兒停,直接進電梯!凍不了你的肥屁股!”
“姐,那可是貨車、貨梯!走垃圾包的!”
“嗨!我說梁導(dǎo)演,有道是,明晃晃的大舞臺,黑黢黢的上場口!你目的不是停車進大樓嗎,管他什么梯呢!再說了,這個點了,什么貨車都沒有,地方又寬敞!你非要擠在這兒,一會兒開會,來個把女新手,把你的大奔剮了蹭了你找誰去?!”這當兒,蔓姐的另一部手機響了,她臉朝著梁子,卻和電話里的人打情罵俏,“我說大李,你裝孫子也別跟你蔓姐裝,這分就得鏟了!實話告訴你,車主是我們組的魏導(dǎo)演……嗨,他從香港過來的,方向是擰巴的能不手潮嗎!辦了,??!姐請你洗腳!”——蔓姐利索地把電話一收,斜眼盯著梁子,“要不,姐陪你一塊過去?”
“那倒不用……這……”
梁子斜了肖門神一眼,有點要走的意思,卻又不挪窩。
“梁導(dǎo),謝謝合作!今天確實車多——下次你早點打招呼,我給你梁導(dǎo)留位!”肖門神不失時機地點頭微笑。
蔓姐一手勾住梁子的脖子,一手拉開車門,親密無間地細語道:“梁子,算你給姐面子——下次有戲姐還找你——你可別得罪這個老肖,他有個外號叫肖門神——專給言大導(dǎo)把門的!你明白了吧!”
梁子肉蛋蛋叫皮椅涼得一驚——剛才為了省油,是熄了火下車的——靠,別叫這肖門神給盯上?!爸x姐了!”一點火,一開燈,兩道粗光正直射在肖門神臉上,肖門神卻面不改色,依然微笑,還揮手送行。梁子裝作沒看見,回頭倒車,一踩油門,那黑大奔便“唿突唿突”喘著氣,抖了兩抖,向后爬行而去。
“什么破車!怕是農(nóng)夫車裝了個山寨殼子!”肖門神用力朝地上吐口唾沫。微笑像頻道切換一樣,一眨眼就沒了。爛槽牙又隱痛起來。醫(yī)生說過,他常年微笑,引發(fā)笑肌位移并格式化,導(dǎo)致智齒發(fā)育不良——醫(yī)生的話他沒大明白,只知道笑口常開牙就不痛。
“可別跟這小子一般見識,他就渾球小混混一個!”蔓姐從車里拔出包煙塞到肖門神大口袋里。肖門神笑口一咧,直覺得兩顆爛牙后面淌出水來——那牙立馬不痛了?!罢照f該我謝你,蔓姐——要不是你解圍,這小子——”
“別提他了!咱們誰跟誰呀——哎,門神,今兒個大雪天還把大家都拘了來,什么大事呀?”
“60天了!60天,掐著指頭算算!幾個大節(jié)目還沒定!大導(dǎo)還穩(wěn)得住,可昨天茅臺親自打電話來問,臺里倒是有些急了!”
“喲!那我趕緊上去了!別問到我那攤子事叫大導(dǎo)挑出個婁子!”蔓姐又熱情地拍拍肖門神的肩膀。
“謝啦!”一見蔓姐閃進門里,肖門神伸手摸摸那包煙,憑著手感,他知道這是包好東西。肖門神這才噓出一口氣,向著蔓姐快速消失的背影,暗中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