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怎么聽都像是在擔(dān)心能不能全權(quán)交給對方來辦。伊佐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內(nèi)心,越發(fā)覺得自己的想象沒錯。
伊佐子本想挖苦說“那你有認(rèn)識的律師嗎”,但又覺得這樣的話,對方很可能來一句“我有個不錯的人選”,迅速攬下這件事。這不就落入這個年輕男人的圈套了嗎?
拒絕浜口、說自己沒義務(wù)給石井請律師固然簡單,但這么冷漠也值得商榷。一旦被恨上了,保不準(zhǔn)他就會漏出自己的名字,對審訊官說些有的沒的。就說這個浜口吧,嘴上一再強調(diào)“不想給夫人添麻煩”,其實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種脅迫??傊?,對浜口和大村的企圖或許判斷有誤,但律師由這邊來請,就不會給對方可乘之機。
伊佐子拋開浜口,開車去了市中心。本來也可以把浜口送到五反田站前,但是一起坐車會讓他得意忘形。這方面必須劃清界限,提醒對方好自為之。
浜口自認(rèn)是石井的朋友,所以略有熟不拘禮之嫌。之前載著他時,后視鏡里的眼睛盡往自己這邊瞧,話說著說著態(tài)度就隨便起來,臉上還顯出黏黏糊糊的表情。自己必須保持凜然的姿態(tài),決不讓對方生出狂妄的錯覺,以為石井被捕,他就能上位了。
找律師心里沒譜,不過對浜口所說的“我有門路”倒讓伊佐子想到了一個人。如今能指望的只有這個人。既然想到了他,就再無猶豫了。
途中,伊佐子在公用電話亭旁邊停下車。雪已經(jīng)停了,路上積起了水。伊佐子跟一個獨自發(fā)笑走出來的中年男人擦肩而過,走進了電話亭。隔著手套都能感受到聽筒上的余溫。
電話號碼還記得。沒錯,聽筒里傳來了交換臺的語音:這里是A食品工業(yè)。
“請給我接通副社長的電話?!?/p>
“您是哪位?”
“我叫木下?!?/p>
“我把電話轉(zhuǎn)到秘書那兒去?!?/p>
秘書課的女聲和一年前不同了。
“你好。”這是一個粗啞的聲音。
“喂,喂?!币磷糇拥恼Z聲也活潑了一些。
“啊,果然是你啊?!睂Ψ降恼Z聲一下子(帶著點私人意味地)輕快了起來。
“咦,你一聽就知道是我?”
“啊,那是自然?!?/p>
“我好開心啊。你最近可好?”
“沒什么變化。既沒生病,也沒什么好事發(fā)生?!?/p>
“我說……你現(xiàn)在忙嗎?”
“稀奇稀奇,怎么了?”
“有件事我非找你商量不可。我想和你見個面談一談,就三十分鐘左右?!?/p>
“好啊。我一直都很閑?!?/p>
男人并不是在意身邊或交換臺有人旁聽,而是習(xí)慣時不時地用些敬語。
“去哪兒好呢?最好不要離公司太遠吧?”
“哪兒都行。我這里正愁打發(fā)不了時間呢?!?/p>
兩人約定三十分鐘后在R賓館的大廳會合。
伊佐子坐在大廳深處的一家咖啡廳里,不久鹽月芳彥的魁梧身姿就進了店門。從剛才開始她一直望著門口,見狀便起身向?qū)Ψ秸惺?。左顧右盼的鹽月發(fā)現(xiàn)了伊佐子,展顏一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他叼著煙斗,格子上衣的領(lǐng)口裹著紅圍巾,腳下蹬著一雙朱色鞋。氣色不錯的臉龐與半白的頭發(fā)十分般配。
“嗨,有一陣子沒見了。”鹽月從嘴里拿出煙斗,微笑著的眼眸深處飽含著情感。
伊佐子回應(yīng)著他的目光。
“你一點兒都沒變嘛?!币磷糇幼匾沃校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對方的臉說。
“白頭發(fā)變多啦?!?/p>
“哪有,連這個也沒有哦,完全沒變。”
“上次見面后,又過了多久???”
“呃……還不到一年吧。”
“哦?!?/p>
鹽月銜住煙斗,垂下雙目,將打火機一橫,點著了煙。這默默的動作中似乎包含了上次見面時的對話。
“我是不是老了?”伊佐子把臉往前一湊。
“哪里,你啊,才叫年輕呢。臉也好,身材也好,越來越豐腴了?!?/p>
比起臉來,鹽月對伊佐子的胸腰部分瞧得更起勁。
“是嗎?看上去真是這樣的話,那也要拜沒有夫妻生活所賜啦。丈夫是個老頭也是有好處的。”
“唔,這個怎么說呢……現(xiàn)在多大了?”
“問誰?我嗎?”
“你的年紀(jì)我知道?!?/p>
“討厭啦。六十七了?!?/p>
“六十七啊。唔……那也沒到那個程度吧?!?/p>
“和老爹你不一樣啦。老爹你精力充沛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