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請加入聯誼會,必須通過嚴苛的入門儀式,比如:灌幾大桶啤酒;冬天裸身跳進混雜著啤酒和屎尿的大坑;在若干個小時內征集到三個以上的女生在屁股或生殖器上的親筆簽名等。
SLUT:“騷逼”。顧名思義。
DYKEBITCH:“黛珂狗逼”。懷抱性挫敗感的小男生對某些女生的貶稱。特指那些行為著裝過分男性化、言談舉止偏離經典女性范式的女孩。
四
在我們的大食堂里,最大的一間餐室為“喬克”,是“聯誼會弟兄”和追著他們跑的“騷逼”姑娘們的專有領地。中間的餐室多為猶太孩子,是學醫(yī)、學法或政治態(tài)度偏左的有錢孩子。他們有較重的“極客”色彩,又不至于完全置身于大屋子所代表的主流之外。跟他們混的女孩,介于“騷逼”和“黛珂狗逼”之間。你若貿然去了你不該去的屋子,當然沒人會轟你走;但所有人的眼神和坐姿中,會有某種信息流出來,把你團團裹住,讓你坐立不安。你會自知,下回還是不來為好。
剩下的小屋子,就是所謂“努耳朵”或“黛珂”們龜縮用餐之處了。每個淪落到小屋子里吃飯的人,都曾經在各個戰(zhàn)略制高點之間轉來轉去,總也找不到組織接納,在相似的弱勢群體里尋到基本的安全和溫暖。敝人在多次掙扎、尋求上位無疾而終后,終于混跡于一大群印度東南亞學工程或經濟的孩子們中間。十來個男孩,幾乎沒有一個女孩。若是還不甘心,拒絕這最后的群體,那就只好總一個人吃飯了。
我后來還碰到過幾回蕾貝卡,她總偎依在某個大個子運動員懷里。她仍然對我露出燦爛而且清澈的笑。“Hi!”她說。但她始終沒叫對我的名字。
整個大學二年級,對我來說,不堪回首。每個周末,每個假日,看著別人兩口子親親熱熱,背著包去小火車站,我心中的煎熬和憤怒就無以言表。我開始喜歡一個人坐在圖書館的地下室里讀戰(zhàn)爭史,讀毛澤東的書,并因之熱血沸騰。我給北京的老朋友們寫信,不知該講什么才好。我對美國的敵意漸漸濃厚,同我記憶中的北京,矛盾糾纏,破裂而殘缺。
五
幾乎所有在美國長大的男女青少年,都必須承受這么一段格外無情的考驗。關鍵年齡段:12歲到20歲之間;考驗的場所:東、西海岸公立或私立的中學(在特定情況下,也包括大學本科的頭兩年)。這場是酷還是不酷的兇險競技里的勝出者,小小年紀,便可翻云覆雨,一呼百應,享受眾星拱月的明星般待遇。而那些被淘汰出局者,被眾人視為“不酷”的孩子們,他們咋辦呢?一句話:沒人睬你,自己上角落待著去??嗪o邊,四顧無岸。
一般而言,亞裔的男孩,在美國青春文化潛規(guī)則隱性等級的排列里,向來排名較低;或者說,通常是最低。一句話:女孩子不待見他們。那些男孩子通常學習刻苦,為人和善,可能也多了一些羞澀和靦腆。這些都不是缺點。然而,在美國特定的青少年生活大版圖內,在性感競爭和酷競爭的大博弈中,這種男孩子過去是、現在是,將來恐怕也還是無可爭辯的弱勢群體。
本科第三年暑假,我去紐約實習。我擠在期貨交易室那群咬著雪茄、高聲叫罵的猶太人中間,眼睛緊盯著面前七八個熒屏,做全神貫注狀。時不時跑步去替他們買杯咖啡,或影印半張文件。夏天結束的時候,我又學會了一大堆字典里查不到的詞匯,涉及熒屏上虛擬的數字,還有猶太人閃爍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