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板拍過,天空逐漸有了清明的顏色,燕子的聲音開始多起來,像也是被醒板叫醒,準備著一起做早課了。
然后鐘聲響了。
佛寺里的鐘聲悠遠綿長,猶如可以穿山越嶺一般。它深深的滲入人心,帶來一種警醒與沉靜的力量。鐘聲敲了幾下,我算到一半就糊涂了,只知道它先是沉重緩慢的咚嗡咚嗡咚嗡之聲,接著是一段較快的節(jié)奏,嗡聲滅去,僅剩咚咚的急響,最后又回到了明亮輕柔的鐘聲,在山中余韻裊裊。
聽著這佛鐘,想起朋友送我一卷見如法師唱念的《叩鐘偈》。那鐘的節(jié)奏是單純緩慢的,但我第一次在靜夜里聽叩鐘偈,險險落下淚來,人好像被甘露遍灑,初聞天籟,想到人間能有幾回聽這樣美的音聲,如何不為之動容呢?
晨鐘自與叩鐘偈不同。后來有師父告訴我,晨昏的大鐘共敲一百零八下,因為一百零八下正是一歲的意思。一年有十二個月,有二十四個節(jié)氣,有七十二候,加起來正合一百零八,就是要人歲歲年年日日時時都要警醒如鐘。但是另一個法師說一百零八是在斷一百零八種煩惱,鐘聲有它不可思議的力量。到底何者為是,我也不能明白,只知道聽那鐘聲有一種感覺,像是一條飄滿了落葉塵埃的山徑,突然被鐘聲清掃,使人有勇氣有精神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更遠的風景。
鐘聲還在空氣中震蕩的時候,鼓響起來了。這時我正好走到“大悲殿”的前面,看到逐漸光明的鼓樓里站著一位比丘尼,身材并不高大,與她面前的鼓幾乎不成比例,但她所擊的鼓竟完整的包圍了我的思維,甚至包圍了整個空間。她細致的手掌,緊握鼓槌,充滿了自信,鼓槌在鼓上飛舞游走,姿勢極為優(yōu)美,或緩或急,或如迅雷,或如飆風……
我站在通往大悲殿的臺階上看那小小的身影擊鼓,不禁癡了。那鼓,密時如雨,不能穿指;緩時如波濤,洶涌不絕;猛時若海嘯,標高數(shù)丈;輕時若微風,撫面輕柔;它急切的時候,好像聲聲喚著迷路歸家的母親的喊聲;它優(yōu)雅的時候,自在得一如天空飄過的澄明的云,可以飛到世界最遠的地方……那是人間的鼓聲,但好像不是人間,是來自天上或來自地心,或者來自更邈遠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