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先令蠟燭》旅程的終點(1)

那時沒有王,各人任意而行 作者:唐諾


好笑到一種地步的當代旅游作家比爾·布萊森是一個喜歡英國的美國人,他出生于廣闊乏味的艾奧瓦,卻跑到英國去居住,去工作,并且去結(jié)婚。他娶了個英國護士為妻,并幾乎雙腳踩遍這個有著巨大歷史榮光但依他看仍只是個小島的王國。他說英國人有一種美國人所沒有的幽默特質(zhì),他稱之為“挖苦”——包括他買火車票要求開立一張收據(jù),賣票的老英把這兩樣丟給他冷冷地說:“車票免費,收據(jù)十八點五英鎊?!?/p>

如此說來就不意外了不是?約瑟芬·鐵伊當然不折不扣就是個這樣的英國人,也在在證明了她就是個這樣的英國人——在這本《一先令蠟燭》書中,她此類“收據(jù)十八點五英鎊”的流彈依舊俯拾可見,一如她其他作品。

比方說,當格蘭特探長要求手下把犯罪的推論弄得更厚實一點時,他所得到的回答是:“事實往往都是薄弱不堪的,不是嗎?”

比方說,在談到一個過度溺愛不成材兒子的貧窮軟弱婦人時,一位中學教師說的是:“很和藹的女人,但是缺乏堅毅的性格,怯懦的人往往會很固執(zhí)?!?/p>

比方說,當一位擅長扒糞的野心勃勃記者,被證實他的一篇煽情報道純屬虛構(gòu)時,他悶悶不爽想的是:“你總得為那些死氣沉沉的薪水階級提供情緒上的寄托,因為他們不是太累,就是太笨,無法有自己的感受,如果你不能令他們血液凝結(jié),至少也要讓他們痛快地哭個一兩場?!?/p>

比方說,在談到痛恨某個人時,書中的女明星跟她的服裝師說的是:“仇恨真的很耗體力,你說對不對?”

又比方說,當書中蘇格蘭場鎖定的嫌犯跑掉之后,這時我們幾乎可以看到寫書的鐵伊自己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她說,才不到二十四小時,幾乎全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每個角落都有人見到該嫌犯,又過幾小時,就連蘇格蘭也傳來消息,有人看到他在約克郡釣魚,有人看到他在亞伯利斯維特看電影,有人說他在林肯郡租房間且沒付錢就跑了,有人說他在盧斯托夫搭船,有人說他死在潘瑞斯的一處沼澤,有人說他醉倒在倫敦的小巷子里。他在海斯、葛蘭森、盧斯、湯布里吉、多徹斯特、阿許佛、盧頓、愛斯伯瑞、列賽斯特、恰特罕、東格林斯塔,還在倫敦四家店買了帽子,也在史旺和艾德加買安全別針,又到阿吉爾街快餐吧吃蟹肉三明治,到海華斯的喜斯飯店吃面包和干酪。他在每個想像得到的地方,偷過各種想像得到的東西……

尤其是最后這一長段,多年之后,我們可在名符號學者兼小說家翁貝托·艾柯的名著《玫瑰的名字》書中,看到類似的缺德話語——在談到歐洲各教堂各修院皆各自號稱珍藏著耶穌基督的各種圣物時,書中的英國(你看,又是英國)修士威廉說:“如果傳說全然屬實,那我們的主顯然不是被釘在兩片木頭上,而是被釘在一整片樹林子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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