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尤二姐,連小小的角也沒有(3)

樓外尋夢:紅樓女性賞析(續(xù)編) 作者:宋歌


當(dāng)然王熙鳳是不希望賈璉把秋桐收入房中的。然而此時乃非常時期,真是天賜秋桐與王熙鳳也,正好可以實行“借劍殺人”之計。書中寫道:

鳳姐雖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發(fā)脫二姐,自己且抽頭,用“借劍殺人”之法,“坐山觀虎斗”等秋桐殺了尤二姐,自己再殺秋桐。主意已定,沒人處又私勸秋桐說:“你年輕不知事。他現(xiàn)是二房奶奶,你爺心坎兒上的人,我還讓他三分,你去硬碰他,豈不是自尋其死?”那秋桐聽了這話,越發(fā)惱了,天天大口亂罵說:“奶奶是軟弱人,那等賢惠,我卻做不來。奶奶把素日的威風(fēng)怎都沒了,奶奶寬洪大量,我卻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讓我和他這淫婦做一回,他才知道?!兵P姐兒在屋里,只裝不敢出聲。(第六十九回)

王熙鳳的“借劍殺人”之計,與王允的連環(huán)計有異曲同工之妙,它輕易地便離間了尤二姐與他人的關(guān)系,尤其是離間了與賈母的關(guān)系。大家聽到賈母對尤二姐頗有微詞,也都對她踐踏起來。性格懦弱的她每天只能以淚洗面,已經(jīng)茶飯不思了。如果此時她把真情告訴賈璉將會怎樣呢?賈璉早已得了新人忘了故舊,對她是不屑再顧一眼的了。尤二姐像一棵長在路邊的柔弱的小草,任人踐踏,倉皇四顧,野曠天低,竟沒有一個與她為鄰的同伴了。她那顆被屢揭傷疤的心流著血,沒人顧惜,沒人憐愛,只好枯萎在紅塵之中了。

這時剛烈的尤三姐在夢中向她走來了?;蛟S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在夢中尤三姐對她說的那一番話,既是尤三姐所言,也可以看作尤二姐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一段獨白。一個人在彷徨無主的時候是往往會思前想后把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總結(jié)一番的:這段話可以看作姐妹二人對過去那段生活的反省,語言之沉痛,認識之深刻,實在令人感動。柔弱的尤二姐應(yīng)該這樣想過,效仿妹妹,飲劍了卻殘生,但卻又不能。那原因倒不是她對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留戀或抱有什么不切合實際的幻想,實則是她已知自己身懷六甲,不忍讓無辜的小生命胎死腹中。這是一種偉大的母性在支持著她,即使過著豬狗不如的非人生活,也要茍延殘喘下去,只為了那延續(xù)她生命的另一個小小生命。我們作這樣的猜測是否有些不著邊際呢?不是的,尤二姐在知道胎已打下之后,認為“無可懸心”,可以一死了。作者已經(jīng)寫明了這個問題。

王熙鳳的“借劍殺人”之計果然把秋桐的妒意挑動起來。秋桐是一個毫無修養(yǎng)的丫鬟、拈酸吃醋的角兒,如果說王熙鳳是一個醋罐子,那么她就是名副其實的醋缸了。當(dāng)算命的說尤二姐如今之所以這樣(即吃了虎狼之藥,元氣大傷)“系屬兔的陰人沖犯”的結(jié)果,而算來算去,只有秋桐一人屬兔,當(dāng)然就是她沖的了。書中寫道:

秋桐近見賈璉請醫(yī)治藥,打人罵狗,為尤二姐十分盡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內(nèi)了。今又聽見如此說他沖了,鳳姐又勸他說:“你暫且別處去躲幾個月再來?!鼻锿┍銡獾目蘖R道:“理那起瞎肏的混咬舌跟!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沖了他!好個愛八哥兒,在外頭什么人不見,偏來了就有人沖了。白眉赤臉,那里來的孩子?他不過指著哄我們那個棉花耳朵的爺罷了??v有孩子,也不知姓張姓王。奶奶希罕那雜種羔子,我不喜歡!老了誰不成?誰不會養(yǎng)?一年半載養(yǎng)一個,倒還是一點攙雜沒有的呢!”(第六十九回)

這個秋桐,積極性完全被王熙鳳調(diào)動起來了,她發(fā)揮著絕世的罵人技巧,葷素搭配,相得益彰,使被罵的人聽后很受傷。王熙鳳則躲在幕后,樂觀其成。王熙鳳“借劍殺人”的計劃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可以說離人頭落地的最終目標(biāo)只有一步之遙了。而這個傻狗不知臭的秋桐卻不知被人利用,“越發(fā)走到他(尤二姐)的窗戶根底下大哭大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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