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個故事:如果當初讓你遠離那些幸運(1)

坐在路邊鼓掌的人 作者:劉繼榮


女兒,我聽見你在隔壁房間輕輕地哭泣,我知道你在學校又遇到了不開心的事。你一定在責怪媽媽吧,因為你相信只要媽媽愿意幫助你,那就比咒語還要靈驗,你的苦惱馬上就可以煙消云散。那是我們的從前,孩子,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那么做了。

你是媽媽心上一朵柔軟的小花,潔白而芬芳,我曾經(jīng)祈禱,讓好運像陽光一樣陪伴你一生,驅散你生活中所有的陰霾,讓你的天空永遠明媚,可是如今我正在為自己的愛付出沉重的代價,如果能夠回到從前,我會讓你遠離那些幸運,也許就不會有此刻兩個人的難過,不會有你的傷心和我的痛心。

你的好運氣是從三歲就開始了的,一進幼兒園,那么巧,舅媽就是你那個班的老師,我喜出望外,把你交到她的手里,要她一定好好照看你。熱心的舅媽不僅自己對你百般呵護,還叮囑其他老師要多多關照你,所以你成了小朋友中間最受寵的公主。

你每天回來都有好消息向我報告:

“ 媽媽,老師今天給我們吃橘子了,其他小朋友只吃兩瓣,我吃了五瓣呢,他們都饞得流口水!”你得意揚揚,小小的臉笑得燦若春花。

“媽媽,今天上課猜謎語,好多小朋友舉手,老師叫了我四次,我全說對了,得了四朵小紅花,有些人一次也沒被叫到,都氣哭了呢!”你興高采烈,快活得連眉毛都在跳舞。

“ 媽媽,我們班那個最淘氣的男生,很多人都怕他,可是他從來不敢捉弄我,他說他最害怕我了,我是老大!還有,小朋友做游戲的時候都爭著和我一組呢。”你神采飛揚,胸脯挺得老高。

我知道我的女兒在幼兒園是快樂的,是幸福的。你像一朵花,連夢里也有明亮而溫暖的陽光;你充滿自信,生機勃勃,小朋友喜愛你,老師們愛護著你,你是個多么幸運的孩子。

上小學的時候,你的好運氣還在延續(xù),班主任居然是你奶奶的學生。我和奶奶領著你登門拜訪,受到了老師熱情的款待,并且答應要好好栽培你。于是你繼續(xù)保留著小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你像一只快樂的鳥兒,不停地在陽光里歌唱。

你幸運地成為班里第一批入隊的少先隊員,你當了班長,成為老師得力的小助手,你的成績也名列前茅,你當上了三好學生,每天每天,你仍然有那么多好消息要向我報告,那時感覺幸福真的就像花兒一樣盛開。

可是好景不長,上三年級的時候,學校人員變動,那位老師調走了,你的不幸也就慢慢開始了,你幾乎每天都是哭著回來的。

“ 媽媽,老師居然讓我坐第四排,我一直都是坐第一排的。我跟她說想調位置,他不給我調,還批評了我。”女兒淚盈于睫,憤憤不平。

“ 媽媽,老師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表揚我,他只表揚別人,他是不是討厭我?”女兒嗚咽著,小小的臉上滿是讓人憐惜的驚悸。

“ 媽媽,老師今天一次也沒有叫我回答問題,以后我永遠都不會舉手了。”女兒的嗓子都哭啞了,這樣的冷遇是從來沒有過的。

“ 媽媽,今天竟然有男生給我起外號,他還拉我的頭發(fā),我讓他道歉他竟然敢推我!”女兒號啕大哭,這樣的欺侮也是平生第一次。

“ 媽媽,我太痛苦了,我不想上學了。要不,你給我轉學吧,轉到有熟人的學校,我一天也不想在這個班待下去了!”女兒泣不成聲,眼淚成串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這就是剛上小學三年級的孩子說的話!這樣的表白把我驚呆了,也把我震醒了。是的,這些對別的孩子而言是極細小的事情,對你來說卻是天崩地裂的傷害,放在別的孩子身上很快就可以忘記的不快,你卻能一直哭到深夜還不能釋懷!

我終于體會到那些幸運給你帶來的傷害。每一朵花開都必須經(jīng)歷風雨,每一種滋味都應該要你親自品嘗,這些道理我是知道的,可輪到自己做了母親,也會不知不覺糊涂到如此深的地步。

這些年來,我小心地將你捧在掌心,人為地制造了一個小小的溫室,殘忍地剝奪了你對風雨的體驗,你怎么會長大,又怎么肯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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