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感到很難再留在《大公報》。董千里與他相識、相交多年,對他十分了解,在董眼中,“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由主義者,是可以和而不同的謙謙君子”。他多次自稱個人主義者:“所謂個人主義,是相對于集權(quán)主義或國家主義而言。在某些政治制度中,當權(quán)者假借國家的名義,宣稱為了國家或公眾的利益,肆行侵犯人民的權(quán)利和自由,他們認為國家高于一切,個人必須為國家而犧牲。所謂國家高于一切,就是政府高于一切,也就是掌握政權(quán)之人高于一切,生殺予奪,為所欲為。個人主義者某種意義上,其實便等于是人權(quán)主義,也就是民權(quán)主義?!边@是他對“個人主義”的理解。
1957 年冬天,他辭職離開《大公報》,他記得離職前支的是“四等十三級(或四等十四級)”的薪水,并不是高級職員。
在金庸決定離開之前,在迷惑與苦悶中,同事周榆瑞對他也不無影響。周榆瑞畢業(yè)于北平師范大學,在西南聯(lián)大做過英文老師,在英國、美國駐華情報機構(gòu)做過翻譯,1946 年進入上海《大公報》,采寫過國共和談、馬歇爾七上廬山、胡宗南攻占延安等重要新聞,受到周恩來賞識。1949 年他南下香港,繼續(xù)在《大公報》做記者,并以“宋喬”的筆名在《新晚報》連載《侍衛(wèi)官雜記》,因揭露蔣介石而受到讀者關(guān)注。在左派眼中,周卻是“外紅里白的紅蘿卜”。1952 年1 月10 日,港英當局將司馬文森、馬國亮等八人押解出境,這八人都是中共香港地下黨的骨干,他們的政治身份在內(nèi)地也是不公開的,連同事都不了解。上海、廣東公安部門偵查認定是周提供的情報線索,報經(jīng)公安部決定清除隱患,由上海大公報社發(fā)出通知:“本社在港人員輪流回上海學習。”周榆瑞一回到上海即被收審,以“英國間諜”罪名兩度關(guān)押,出獄后任北京外語學院教授,仍受公安部門監(jiān)管,到1957 年才獲準回到香港《大公報》。
他倆過去就相處得很好,這次周榆瑞回來,兩人幾乎無話不談。周的遭遇對金庸選擇離開不無影響。他提出辭職后,《大公報》負責人數(shù)次挽留,但他去意已決。
當時,繼《碧血劍》之后,金庸的《射雕英雄傳》正在《香港商報》連載。武俠小說雖然給他帶來了一定的名聲和收入,但他從未想過要做一個職業(yè)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