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潔/文
Dear you:
很多事情想告訴你,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每一開始書寫就詞窮?;蛟S覺得不說你也會懂,或許是因為不相信語言和文字能夠真正精確地承載意義,或許我仍然不是很確定我究竟有沒有資格要求你作為我的唯一讀者,即使你可能并不是一個讀詩的人。
但那又何妨呢。
這陣子我常常想起許多關(guān)于生活的細節(jié),經(jīng)過和離開的人,已經(jīng)斑駁了的記憶場景,那么真實卻又那么虛幻,或許它們已經(jīng)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剝落了,失去了,成為無法挽回、似乎不曾存在的過往。然而它們曾經(jīng)那么真實確切地存在過,但我已無法向眾人辯稱那些記憶的有效性,因為甚至連我自己,都已經(jīng),遺忘了啊。
畢竟那遙遠的記憶已經(jīng)褪色,在一個人獨處,天色黯淡的清晨或傍晚,如何不期然就想起了些許片段的那一刻,以為自己已然遺忘,已經(jīng)能不去想起,能夠抵抗那些嚙咬舊傷痕的記憶,卻在一個生活片斷里心驚的時分,像詩人寫過的:那樣敏感的記憶,在記憶里起了遙遠的記憶,然后遺忘,這一切都似乎存在過,也似乎不存在……
親愛的我想留住一切,抵抗遺忘,那種遲鈍無感漸漸襲入,我害怕那些不被記得的便就此不存在,就此成為不被承認的真空,消散,逝去,不復。你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容易妥協(xié)的人,我必須用某種方式挖掘記憶,留住生活本身。
我喜歡和你說話,絮絮叨叨,我喜歡那種感覺:我知道,我說著,你聽著。
就像羅蘭·巴特所形容的:“無數(shù)片段的話語,一有風吹草動就紛至沓來。”
我決定寫下生活里最深刻的一些姿態(tài),詞條,經(jīng)驗,話語,細細在你耳邊叨念一如巴特的絮語,把自己展成一個開放的文本,親愛的,我把自己打開,等待你進來,反饋、互文……用相近的頻率,一起呼吸,展開我們共同的,生活練習。
(一)觀看
記得上個秋天來的時候,秋意漸次蔓延,從路樹到街燈,都染上一種微醺的秋色,人居住在城市中行走,總是一個人,走過相同或不同的道路,踩踏楓葉與煙尸,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越走越快,每個人都神色匆忙,仿佛必須即刻趕去某種遠方的必然。居住在里頭,常常會遺忘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和你約了的午后,等待得百無聊賴,我于是把別人都看得仔細。眉頭深鎖直瞧手機的人在等待,對看而不多話的兩人在曖昧,話怎么說也不膩的情侶在熱戀。
青春在校園里恣意蔓延,每日從宿舍出門擦肩而過的,總是許多美麗女孩,穿著顏色鮮艷、剪裁獨特、精心搭配的衣服(唯獨年輕女孩才能那樣穿搭),嬌嗲地回復電話另一頭,那些總是緊跟女孩身邊,也不多話默默提起女孩包包的男孩們。在地鐵里并肩的是穿著套裝或西裝的年輕上班族,認真地打瞌睡或讀簡報,準備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地生活。經(jīng)過公園旁的豆?jié){店,還不用那么早上班的母親將滾燙的豆?jié){在兩個碗里重復傾倒,等涼了給年幼的孩子喝。父親則一面讀報一面和妻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公園里,老先生老太太攙扶著彼此,慢慢地走。
總是看不膩生活里的各種姿態(tài),有時候在街頭,有時候在快餐店或咖啡屋落地窗前,人的行走和交談就這樣映入眼簾、竄入耳窩,整個城市構(gòu)成了一部巨型自傳,每個人短暫的個人生命史就這樣或深或淺地交換,在城市里,在下一個轉(zhuǎn)角處。我著迷于這樣的觀看,縱然我和這些被觀看者幾乎無關(guān),縱然現(xiàn)代化城市的意義總是被疏離歸納,縱然我的觀看實則不具備任何意義。但我仍然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