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琵琶記·尋夫》改本(1)

閑情偶寄 作者:李漁


【胡搗練】〔旦上〕辭別去,到荒丘,只愁出路煞生受。畫取真容聊藉手,逢人將此勉哀求。

鬼神之道,雖則難明;感應之理,未嘗不信。奴家昨日,在山上筑墳,偶然力乏,假寐片時。忽然夢見當山土地,帶領著無數陰兵,前來助力。又親口囑付,著奴家改換衣裝,往京尋取夫婿。乃至醒來,那墳臺果然筑就。可見真有神明,不是空空一夢。只得依了夢中之言,改換做道姑打扮。又編下一套凄涼北調,到途路之間,逢人彈唱,抄化些資糧饣胡口,也是一條生計。只是一件:我自做媳婦以來,終日與公姑廝守,如今雖死,還有個墳塋可拜;一旦撇他而去,真?zhèn)€是舉目凄然。喜得奴家略曉丹青,只得借紙筆傳神,權當個丁蘭刻木,背在肩上行走,只當還與二親相傍一般。遇著小祥忌日,也好展開祭奠,不枉做媳婦的一點孝心。有理!有理!顏料紙張,俱已備下,只是憑空摹擬,恐怕不肖神情,且待我想象起來。

【三仙橋】一從他每死后,要相逢,不能勾。除非夢里,暫時略聚首。如今該下筆了?!灿嬘种菇椤晨嘁?描不就。暗想象,教我未描先淚流?!伯嫿椤趁璨怀鏊嘈念^,描不出他饑癥候?!灿窒虢椤趁璨怀鏊旱谋牨爟身?。〔又畫介〕只畫得他發(fā)颼颼,和那衣衫敝垢。畫完了,待我細看一看?!部唇椤逞?像倒極像,只是畫得太苦了些,全沒些歡容笑口。呀!公婆,公婆,非是媳婦故意如此。休休,若畫做好容顏,須不是趙五娘的姑舅。

待我懸掛起來,燒些紙錢,奠些酒飯,然后帶出門去便了?!矑旖椤硣?我那公公婆婆呵!媳婦只為往京尋取丈夫,撇你不下,故此圖畫儀容,以便隨身供養(yǎng)。你須是有靈有感,時刻在暗里扶持。待媳婦早見你的孩兒,痛哭一場,說完了心事,然后趕到陰司,與你二人做伴便了。啊呀,我那公婆呵!〔哭介〕

【前腔】非是奴尋夫遠游,只怕我公婆絕后。奴見夫便回,此行安敢久。路途中,奴怎走?望公婆,相保佑!拜完了,如今收拾起身。論起理來,該先別墳塋,然后去別張大公才是。只為要托他照管墳塋,須是先別了他,然后同至墳前,把公婆的骸骨,交付與他便了?!叉i門行介〕只怕奴去后,冷清清,有誰來祭掃?縱使遇春秋,一陌紙錢怎有?休休,你生是受凍餒的公婆,死做個絕祭祀的姑舅!

來此已是,大公在家么?〔丑上〕收拾草鞋行遠路,安排包裹送嬌娘。呀!五娘子來了。老員外有請!〔末上〕衰柳寒蟬不可聞,金風敗葉正紛紛;長安古道休回首,西出陽關無故人。呀!五娘子,我正要過來送你,你卻來了?!驳骋蛴羞h行,特來拜別。大公請端坐,受奴家?guī)装荨!材硜淼骄褪橇?不勞拜罷?!驳┌?末同拜介〕〔旦〕高厚恩難報,臨岐淚滿巾?!材硰慕駸o別事,拭目待歸人?!材┢?旦不起介〕〔末〕五娘子請起。呀!五娘子,你為何跪在地下不肯起來?〔旦〕奴家有兩件大事奉求,要大公親口許下,方敢起來?!材承D所求,一定是綱常倫理之事,老夫一力擔當,快些請起!〔旦起介〕〔末〕叫小二看椅子過來,與五娘子坐了講話?!驳掣孀恕!材澄迥镒?你方才說的,是那兩件事?〔旦〕第一件,是怕奴家去后,公婆的墳塋沒人照管,求大公不時看顧。每逢令節(jié),代燒一陌紙錢?!材尺@是我分內之事,自然照管,何須你囑付。第二件呢?〔旦〕第二件,因奴家是個少年女子,遠出尋夫,沒人作伴,路上怕有嫌疑,求公公大發(fā)婆心,把小二借與奴家作伴,到京之日,即便遣人送還。這一件事,關系奴家的名節(jié),斷求慨允?!材澄迥镒?這件事情,比照管墳塋還大,莫說待你拜求,方才肯許,不是個仗義之人;就是聽你講到此處,方才思念起來,把小二送你,也就不成個張廣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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