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來,我真正熱愛過什么呢,是煙、酒、茶、肉,還是名、利、書、妞?
我用古老而常新的官能去愛過很多東西,愛吃肉,愛喝酒,愛品茶,嗜咸,嗜辣,嗜妞,沉醉于黑和白——黑是少女頭發(fā)的烏黑,白是少女皮膚的雪白。然而似乎我的所愛,尤其是深愛,都是有時間段的,不過一時一地一人之愛而已,能從一開始持續(xù)到現(xiàn)在的熱愛似乎寥寥無幾。
不是煙替酒,就是茶代肉;不是名換利,就是書更妞。你方唱罷我登場地“輪奸”我。
小時候愛肉,一日無肉不歡,但過了30歲就熱情大減,吃也可,不吃也可,一是吃的肉都不像肉了,二是口腹之欲也沒那么強烈了;沒成名時也愛名,有了點小名氣后發(fā)現(xiàn),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人追著名跑太費心費力,也像王朔說的,有名不就是傻逼都知道你么?所以,無所謂;之前那么愛妞,其實是愛自己的欲望,色欲,美欲,情欲,而欲望開始走下坡路之后,我的愛妞已從下半身轉(zhuǎn)為上半身,愛腦子性感的妞,愛視野寬廣、識見深刻的妞,而這樣的妞又太少。
如果以30歲作為一個分水嶺,那么在而立之后,我所迷戀的跟之前已經(jīng)大不一樣。所愛的都是物,物理的物,格物致知的物,信物的物,在對物的把玩和琢磨中完成對物性的體念。
愛表。我天生守時,守分際,愛標(biāo)準(zhǔn),愛刻度。對表的熱愛,源于表的隱喻和象征,仿若世間大法則疏而不漏,一分一寸,一分一秒,都刻畫著青春和衰老、紅顏和白發(fā),作用于世間萬物,記錄著逝者如斯,有一種滄海桑田、亙古如初的美。從小愛玩表,常常大卸八塊,卸完就組裝不上,抽屜里堆了碎碎散散的零件,不愿丟,想著哪天學(xué)了機械原理再組裝好,一等等到今天。
其實沒那么在意牌子,最大的牌子是在旺角買的一款EPOS機械表。在如恒河之沙般眾多的表陣中,初見一眼就喜歡上了,極簡主義的設(shè)計,黑表帶,白表盤,細(xì)指針,瘦長的羅馬字母,原價港幣9300,打完折六千多人民幣,狠狠心,咬咬牙,買了。后來才知道,并不如雷貫耳的EPOS,1983年和我同時來到這個世界。這份愛看似無緣無由,誰知有淵有源,我跑贏幾十億精子以哇哇大哭來到人間,而它帶著滴滴答答聲被Peter Hofer先生從千鐘萬表中創(chuàng)造于瑞士。
愛皮。愛小牛皮,愛羊皮,愛貂皮,愛皮就像愛女人的膚,上好的皮都像女人的膚,即之很溫、很柔、很通透、又很有密度,有情有義,有湘女多情的溫柔,也有烈女投江的貞節(jié)。我買過很多爛錢包、爛皮帶、爛挎包,粗糙,簡陋,松、硬、脆,騙的了手眼一時,騙不了一世,后來真應(yīng)了那句話,“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一分價錢一分貨,即使好的假皮子也只是花瓶女,仔細(xì)一看不如乍一看,皮囊雖好,接觸久了感覺腦子就像風(fēng)干的蘿卜干,糠,柴,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