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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微木依蘿:檐上的月亮(7)

絕版的抒情 作者:孔見 王雁翎


有一次那個女人來大伯母家找水喝,王嬸子這樣形容:她從山上下來,背著一只大口袋,汗衫都濕透了。她問大伯母有沒有水,給她喝一口。我大伯母頭一天正為了她和大伯鬧架,氣還沒消,于是呸地往地上吐了一記口水,說,喝去。那女人氣得冒煙,但實在沒有力氣干架,搖頭晃腦指天指地,什么也說不出來,走了。

白骨精是大伯的。由于想到王嬸子的話,我肯定地朝她們點頭說。

我媽和大伯母聽到這句插話突然停了下來,吃驚地望著我。她們互相看了一眼,大伯母臉紅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住——她正在教我媽怎樣找機會教訓白骨精。她敢保證,我爸和白骨精絕對干凈不了。

爬開些!我媽攆我走。

大伯母吞了一下口水,好像她還要說點兒什么但沒有說得出來,吞下去了。

她們再沒什么可說的時候,決定散伙。大伯母起身拍拍屁股跟我說,你跟我來吧?我送你些白糖沖水喝。

我驚恐地望著她。我想到奶奶講的故事,說從前有個小孩兒,因為亂講話被毒死了……

來挑撥了一上午,我的耳朵也該喝點兒糖水補一補(她用小手指掏了一下耳朵)。你跟著去唄,多拿點兒。不要白不要。我媽看大伯母走遠,對我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氣了。

既然我媽這么說,我只好跟去。

我跟在大伯母背后,走到紅椿樹溝,遇見王嬸子了。她長笑著和大伯母招呼,完全沒看見我的樣子。狗也很高興地在腳前跳來跳去。然后她們坐在泥坎上說話,說關于我媽的事情。

“……不是打著火把自己來的嗎?大半夜的偷跑出來。她娘家人都不同意,她自己溜了。聽說那天下著飛雨,周身澆得透濕,你婆婆開門一看,呀,驚了一跳,以為見著鬼了?,F(xiàn)在可好!那男人可不是她想管就管得了的。一看她就沒有那個本事??偟恼f來,這自己來的,就是不值錢!”

“該背時!”大伯母拍著她之前被狗咬傷的左腿說。由于下力重,她趕緊揉揉。

她們邊說邊笑。最后王嬸子說,這女人家,就數(shù)我大伯母最有本事,看我大伯如今是越來越像個男人,出門穿得像樣,回家吃得像樣,就是從前那瘦巴巴的臉,也因為今天這光亮的腦門給撐得很有門面了。原來男人腦門上脫掉幾根頭發(fā),不但不顯得老氣,反而顯得洋氣,看上去像個教書的。……還有我大伯的耳朵,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耳垂那么厚,貴氣。

可是王嬸子之前跟比土阿媽說,我大伯那耳朵,軟趴趴就要掉下來,一看就是被揪成那個樣子。貴屁。

可是我大伯母現(xiàn)在聽得實在高興,她跟王嬸子說,哎呀,砍腦殼的,我去趕場買了幾斤白糖和雞蛋,正想喊你一起,我煮的荷包蛋可不是一般的好。來來……她起身拉著王嬸子走了,狗也不要了,把我也忘記了。

她們走去十步的樣子,聽到狗叫,扭頭看狗才看見我。

伯母說,小短命的,躲在那兒一聲不吭。還玩!還不回去,等下你媽打不死你!

阿微木依蘿:作家。已發(fā)表散文若干。

本文刊于《天涯》201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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