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到《燕子》這首歌，是在2003年一個電視節(jié)目里，一位女歌手演唱的。音樂簡單深情，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最打動我的還是歌詞：“燕子啊，請你不要忘了你的諾言變了心，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燕子啊?！睈矍椴痪褪沁@樣嗎？一句諾言，至死不渝。相比那些耳鬢廝磨、甜言蜜語，一生的廝守顯得那么珍貴。真理總是簡單的，但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呢？這就是民歌的魅力，在時光里大浪淘沙，留下來的就是樸素而直指人心的經(jīng)典。

第二年，我有機會去新疆采風(fēng)，專門去了天池附近的南山牧場，想聽聽那里的哈薩克族是如何演唱這首歌的。接待我們的哈薩克朋友非常熱情，說到這首歌，雖然都能哼幾句，但是沒人能完整地唱下來。后來有人說，在大山深處有一個姑娘唱得好，而且她的名字就叫燕子。我高興極了，馬上請他們帶我去找，但他們說進山只能騎馬，往返至少要兩天，我的時間不允許，只好作罷。正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找來了一位中年男子，他彈著冬不拉為我演唱了這首歌，歌詞一半是哈薩克語一半是漢語。他的聲音洪亮，冬不拉節(jié)奏輕快，是那種比較歡樂的情緒——這雖然和我印象中的很不一樣，但憑著哈薩克族那豪爽的性格，這樣的唱法應(yīng)該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不久后，我去洛杉磯參加馬友友和絲路樂團第二張專輯的錄制。期間向馬友友介紹了那次采風(fēng)，還有這首真摯的歌，他也被歌詞打動了，于是臨時邀請作曲家趙麟進行改編。趙麟是我在中央音樂學(xué)院的同學(xué)，他是快手，不到一個小時曲子就完成了，是一首大提琴與人聲的二重奏。拿到譜子后我開始擔(dān)心，他寫的音區(qū)，對我來說太低了——我之前唱的歌，無論是搖滾還是民歌，音區(qū)都很高，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于那種粗獷高亢的唱法，可這首歌的最高音只寫到了我的中音區(qū)，使不上勁。說實話，這真是一個好的機會，可以在絲路樂團這個國際化的平臺介紹中國民歌，可是要唱不好，丟自己的人不說，還會糟蹋了這首歌。但錄音時間已經(jīng)安排好了，沒有時間再改譜子，我就這樣懷著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錄音室。

兩遍試奏之后，我有點找到感覺了——這要感謝馬友友，是他深沉的大提琴，激發(fā)了我更內(nèi)在的表達。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單獨合作，他總是欣賞和鼓勵，并用他的音樂給我啟發(fā)。慢慢地，我放松了下來，并且體會到了弱的力量，一方面可以讓音色的變化更豐富，另一方面畫面感更強了，好像那個叫燕子的姑娘就在我眼前，聽著我唱。趙麟也很理解我，專門在中間段落給我留出了即興部分。這樣一來，我的音區(qū)反而更寬了。絲路樂團的錄音方法通常是一氣呵成，考慮到音樂的連貫性，不會在細節(jié)上反復(fù)修補。這首歌也一樣，我們完整地演奏幾遍之后，制作人肯定地說，他們認為可以了。我自知還有不足，但要是繼續(xù)錄下去，有可能會失去新鮮感，讓感情變得僵硬。于是就出了棚——畢竟，錄音是一門遺憾的藝術(shù)。

2005年，絲路樂團第二張專輯《遙遠的地平線》在全球發(fā)行了，《燕子》是其中唯一一首中文歌曲?？蛇z憾的是，索尼唱片沒有授權(quán)在中國出版，我想大概是因為擔(dān)心盜版的緣故。但后來每次絲路樂團在中國演出，我們都會唱這首歌。這首歌幾乎成了絲路樂團的保留曲目，在世界各地頻繁演出。有時候，考慮到西方觀眾聽不懂中文，馬友友會在表演前翻譯歌詞，希望大家能體會到其中的深意。即便有時候沒有翻譯，音樂也能營造出一種深情的氣氛，劇場里鴉雀無聲，觀眾隨著音樂的起伏而呼吸。那時候我感覺，作為演員真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