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另外一份資料也記載了這一激動人心的場景:有兩個陌生的老頭喊他“圣人”、“先知”;屠格涅夫噙著眼淚撲過來擁抱他;安年科夫跑過來吻他的肩膀,兩個人齊聲喊:“您是天才!您比天才還天才!”阿克薩科夫說他的演說不是一般的演說,而是歷史性事件;還有一個大學(xué)生,淚流滿面,因歇斯底里發(fā)作而跌倒在作家面前的地板上,失去了知覺;一百多位女士擁上舞臺將一個直徑兩俄尺的桂冠戴到作家的身上;市長代表莫斯科向作家表示感謝。他的聲譽達到了有生以來的最高峰。作家本人幸福極了!他對另一位女士說:“一個人就是為了這樣的時刻才活著,為了這樣的時刻才降生到人間。”
我雖然從未出席過如此令人著魔讓人癲狂的盛會,但每次捧讀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給妻子的信件,依然可以感受到大作家難以自抑的興奮與狂喜。人的一生,哪怕只有一次這樣的巔峰體驗,也就足這時,講解員把我們領(lǐng)到一個陳列柜前,她指著柜子中一只已經(jīng)磨禿了尖的筆對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用這支筆寫《卡拉馬佐夫兄弟》的。這時,一個金發(fā)碧眼的男孩拉著他們的父母走過來。男孩把眼睛貼在陳列柜的玻璃上,久久審視著那只曾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握在手里的筆,良久,他抬起頭,眼里噙著淚花,他喃喃地說:他就是用這支筆寫《卡拉馬佐夫兄弟》的呵!一問得知,這個小男孩來自法國,酷愛寫作,他們這次俄羅斯之行是專門來尋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他把這次旅行叫做“尋夢之旅”。男孩嘆息著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原本是要用這支筆寫第二部《卡拉馬佐夫兄弟》的,可惜我們再也看不到了……
在我們準(zhǔn)備離開這個給于我們靈魂震撼與洗禮的房子時,一個女孩捧著一束鮮花走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臥室,女孩將鮮花輕輕放在靠墻的那個木箱旁,深深地鞠躬再鞠躬。然后一言不發(fā)緩緩離去。我剛剛注意到過這個女孩,她有著一副亞洲人的面孔,剛才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睡覺的木箱旁以手撫胸,良久站立,淚流滿面的就是她。
走出故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漫天大雪自顧自地舞蹈著,全然不顧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流的打擾。天空低垂著,一副隨時要將夜幕拋落的樣子。我站在飄舞的雪花中遲遲不知該去向哪里。突然,我一回頭,發(fā)現(xiàn)剛才那個獻花女孩也站在大雪中癡癡回望著大師的夢園。我看著女孩美麗的側(cè)影,突然有了一種知音的感覺。我更深地理解了托爾斯泰在聽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辭世的噩耗后那種徹骨的孤獨。不遠(yuǎn)處,在瑪利亞醫(yī)院的正門前廣場上,矗立著高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雕像。據(jù)說,他的雕像原是立在繁華的市中心,后來遷移到這里的。我快步走到雕像跟前。陀思妥耶夫斯基雙手合在胸前,頭微微低垂著,神情凝重地俯視著俄羅斯大地,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