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是關(guān)于農(nóng)民工的故事。
1998年,湖南還是大洪水,整個經(jīng)濟都不太好。父母從縣城搬到了岳陽市區(qū),租了個小房子。自從我上大學(xué)以后,父母身上最重的任務(wù),就是為我賺學(xué)費和生活費。
他們凌晨三點多起來做八寶粥,四點左右老爸蹬個三輪車,把我媽和一桶八寶粥帶到蔬菜批發(fā)市場。我媽在市場里賣八寶粥,滿滿一大碗加上白糖,賣一塊錢,一早上能賣一二十碗。我爸幫別人搬菜。放暑假回家,我會戴個草帽,蹬著三輪車一起去干活。
菜市場的小菜販喊:“三輪車,過來!”我就會趕緊蹬著三輪車過去。要是去晚了,別的三輪車會過來搶生意。我?guī)退巡藦拇罂ㄜ嚿习嵯聛?,放在我的三輪車上,然后運出菜場。距離不遠,一般兩三百米,收一塊錢。要是菜特別多,要收兩塊錢。如果送到菜場外面的某個地方,那就需要單獨談了。最遠的一次,我拉了一滿車菜,蹬著三輪車走了五六公里。有個橋上坡騎不上去,我下來一步一步地推著走。最后他給了我十三塊錢。這種長途只有在要結(jié)束的時候才會去做,否則不劃算。
每天早上四點左右過去,大約七八點就結(jié)束了。一般一早上能掙二十來塊錢,不用交份子錢;偶爾給菜市場的老大買包煙就好,一包白沙五塊錢。
頭兩天覺得不太好意思,后來就習(xí)慣了,感覺還不錯。因為根本不可能碰到認(rèn)識我的人。
這兩段經(jīng)歷,年輕時覺得挺痛苦,但現(xiàn)在知道那是寶貴的財富。我現(xiàn)在相信,人生中所有痛苦的事情,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微笑著講出來。
我真沒想到現(xiàn)在又開三輪車了!
如果你問我會不會擔(dān)心被別人笑話?說實話,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想,假如別人真的笑話我,那也是別人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三輪車我開了幾個星期,沒發(fā)現(xiàn)有人笑話我。倒是有人用汽車?yán)揉诌^我,那也不能怪人家,是我有時開得太慢,擋了汽車的路。我也嘀過人家,遇到堵車的時候,有人開車把整個非機動車道占了,后面很多電動車、自行車都被堵住了,大家怨氣很重,我也按喇叭表示不滿。我三輪車的喇叭也挺響的!
不過從那以后,我開汽車再也不占非機動車道了。
我不擔(dān)心別人笑話我,但不知道閨女會怎么想。一天,我還特地問她:
“豆豆,你喜歡爸爸開三輪車接你,還是開奔馳車接你?”
“三輪車。”
“為什么?”
“三輪車空氣好,環(huán)保,還不堵車,比他們都快!”
放學(xué)的路上,豆豆經(jīng)常會在三輪車上興奮地和她同學(xué)打招呼:“魏子淇!傅宇昊!祝賀!安康……”估計她覺得特別好玩兒。
我很開心豆豆能這樣。但愿我們那一代人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在他們這一代人身上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