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7月第一次全國文代會上,周揚做解放區(qū)文藝狀況報告說:“反映農(nóng)村斗爭的最杰出的作品,也是解放區(qū)文藝的代表之作,是趙樹理的《李有才板話》。其次,王力的《晴天》、王希堅的《地覆天翻記》、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立波的《暴風驟雨》、馬加的《江山村十日》……”丁玲來北平參加文代大會籌備工作,有人問起周揚壓制《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出版一事,并說這里也許還有宗派味道,丁玲為周揚做解釋說:“周揚同志偏愛民族形式,而我的形式不夠好,語言也不新穎,同時周揚同志對那時土改,也受有某些左傾影響?!倍×嵩陂_文代會時也同周揚說了,“他當時不置可否。后來在學習四中全會文件時,他也這樣解釋這件事”。一個“偏愛民族形式”,一個“受左傾影響”,周揚認可。
丁玲對于趙樹理小說的農(nóng)村氣息、農(nóng)民語言很服氣,后來多次講過:我們的小說還是寫給文化人看的,限于狹小的知識分子圈子,趙樹理的小說是真正寫給農(nóng)民看的,她1984年2月29日與陳登科談話說:“50年代那個時候趙樹理反對我們,因為他是寫老百姓的,寫群眾的東西,我們是寫給知識分子看的,是洋的。趙樹理對我們是這樣看法的,他說你不要以為你們的文學了不起,你們那是交換文學。我覺得他這句話說得很好,為什么呢,我的作品你讀,你的作品我讀,還是在這個文藝界的圈子里邊,沒有走到廣大的群眾里面去。趙樹理我并不是說他是了不起的作家,他的思想不是太高的,但是他寫農(nóng)民確實寫得好,他的東西就比我的東西能到更多的群眾里面去?!短栒赵谏8珊由稀芬碾娪熬碗y得很,好幾個人要改電影,我說你們改不好,不要改,改到電影上沒有味道了,因為它沒有一個離奇古怪的故事,電影更要講故事性。但是趙樹理的作品可以隨便編評劇,編歌劇,編地方戲,我們從秦城監(jiān)獄出來后,到山西長治去,那里的人都知道趙樹理。我們在這點上應該跟他學。趙樹理批評我們是交換文學,我覺得現(xiàn)在我們的文學還是交換文學,還是在這個文藝圈子里,你說我好,我說你好,你捧我我捧你?!敝v到解放區(qū)代表作家時還是把趙樹理排在第一位。但丁玲對于“揚趙抑丁”很不服氣,說過:“創(chuàng)作方法是沒有一定的。我寫我的,你寫你的,各人走自己的道路,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別人的方法再好,我也學不來。趙樹理的那個方法我學不來,他寫《李有才板話》,我就不會寫板話,我怎么能學趙樹理呢?我是憑我自己的生活道路,我的各方面的修養(yǎng),我的學習總結,總之,是憑我自己的感受來寫的。你是憑你的。我們兩個人的方法不一樣,但你可以寫得好,我也可以寫得好。不能說你那個方法對,我那個方法不對,我們八仙過海,各顯其能?!?/p>
即便周揚真的是因為偏愛民族形式,并受到左傾影響,他在《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出版問題上的態(tài)度,也實在顯得狹隘。
一部反映重大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免不了有毛病,丁玲就是想找個懂行的人提提意見。無論作為被信任的老朋友,還是晉察冀文藝工作的主管,周揚總該給作者以鼓勵、幫助、指導,這部小說寫好了,也會推動晉察冀的土改工作,也是晉察冀文藝工作的成果。丁玲找了周揚,讓她心寒的不是周揚的意見而是周揚的態(tài)度。王林1947年11月24日日記說:“周揚看完丁玲新作的長篇后,認為其中一個地主女兒寫的成問題。于是丁玲對出版問題感到悲觀牢騷?!倍×釙粗軗P的意見把黑妮修改好,卻沒想到周揚會將小說一棒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