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蘭成:張牽張招(3)

安身與立命 作者:余世存


但這樣的才子在做人上更有常人所不及處,也是仁人志士所不屑處。因為無牽掛,他們更像是需要世界愛惜的孤獨才俊或孤膽浪子,這個是非對錯明確的世界接納不了他,他就在女人那里一展才華。胡蘭成被論者稱為“女人的魔星”,他的女人緣太好了。據(jù)說,胡蘭成在日本講學時,他的女弟子居然分成兩派,為爭寵而斗。他的最后一次登場是到臺灣教書,據(jù)說在臺北講課時,臺灣地區(qū)一代才女朱天文、朱天心在其身邊,不斷背誦張愛玲小說中的名句,女作家林慧娥等在一旁看不過去,說:“分明是想被收編進《今生今世》的群芳譜里嘛!”

可以說,胡蘭成到老都游離于社會生活之外。他臨死前給朋友的贈禮是“江山如夢”這樣的話,可說是令人啼笑皆非。他非大奸大惡之人,他只是流氓浪子。他不是一個可以停腳休憩的基石,不是可以開花結實的種子。因此他有紅粉,有知己,有女弟子,有隔代知音,但他的行狀卻如“江山如夢”一樣空洞,“所謂江山,是指故國的山河、揚子江和泰山。不,就我看來,是指故國本身。所謂夢,就是空、是色、是善、是美、是真、是遙、是永久的理想”。這樣的人生可遠觀而不可近睹,否則會如張愛玲一樣凋謝。

胡蘭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沒有附麗于社會的人倫生活,反而多次為自己的薄幸、無情、自戀辯解。他自我標榜的審美生活不足以延伸到社會的倫理敘事或說歷史敘事中。因此,即使今天內地社會和臺灣社會以寬廣的胸懷接受了他,他的言路思路仍不足以服務于社會全體,而多半是打動文學的個體心智。讓才子發(fā)現(xiàn)才子,讓佳人戀惜自己。固然,在一個泯滅個性的站隊潮流里,胡蘭成的才思值得流連。但從胡蘭成的靈智世界走向社會,維護并加持群己權界,仍是今天我們社會個體與群體之間的難題。

對于胡蘭成,也許當時人比今人更為明白人生世界的某種真實。胡蘭成同僚、汪偽政權的金雄白曾寫有《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他感慨說:“其中人物,除了極少數(shù)有些學識,有些抱負,尚不失為有志想創(chuàng)造時勢者而外,其他都不過是依違其間,夤緣謀食,盡管有些人僥幸得志,而好夢易醒,竟是黃粱未熟!我一生所目擊的蕓蕓眾生之中,都逃不出‘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的命運。”

胡蘭成一生的軌跡,近乎法國小說角色于連和中國現(xiàn)實人物余秋雨的混合,只是他并無秋雨大師這樣長達幾十年的“好運”。好在胡蘭成的文字還有著一個聰明人的才思和趣味,隔了時空的距離閱讀胡蘭成,他比秋雨大師顯得空靈。在今天開放的世界里,他是聊備一格的存在。文學唯美的心智可以去聽聽胡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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