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完面包,我會偷偷出現(xiàn)在訓練場外的某個角落,看瑋和女孩們訓練。她在場上的表現(xiàn)讓我意識到男性對女性的感知總是遲到:盡管我從小最喜歡的就是恬靜可愛的女孩,卻需要很多年以后才懂得,這樣的女孩其實最堅持己見、最相信自我本能甚至最頑固不化。
教練不停地指點,讓射門盡可能射下角,瑋一定要射上角,她不怕打高,很多次射門,弧線都剛好,皮球越過守門員頭頂以后下沉。
我想起過去看女足比賽的一個感受:女子運動員射門力量不如男子,但女足守門員身高和彈跳不如男性,女足比賽中高球破網(wǎng)的頻率比男足比賽高。瑋的選擇來自她的本能判斷,那位男教練站在男性思維的立場,無法理解她為什么這樣踢。
有一天,帶她們練射門的是女教練瑪麗亞娜。準確地說,她是俱樂部一線隊的守門員,兼任預備隊的守門員教練,年齡比預備隊的女孩們大不了太多。
射門練習的形式是點球比賽,一共5輪,3輪過后,瑋的高球和半高球踢法已讓她遙遙領先。
一個女孩問瑪麗亞娜,“冠軍可以贏得什么?”
“一根cazzo?!爆旣悂喣炔患偎妓鞯鼗卮?。
女孩們哄笑一片。Cazzo,就是男孩那根不會過人只會射門的腳。
我趕緊轉身溜掉,避免被誤認為是專程來頒獎的。
一轉眼,瑋已離開球隊4年。足球是個神奇的運動,一旦你用心愛過它,在球隊里生活過,就會擁有永久的記憶,甚至給你的個性帶來深刻改變。20世紀人類的各種集體記憶,從政治運動、集中營、解放戰(zhàn)爭、學生革命到嬉皮士,沒有任何一種集體記憶能像足球一樣給個體留下那么多快樂的印記和積極的影響。
我從屁話的制造者變成聆聽者。若論即興發(fā)揮,當女人的潛能被激發(fā)出來,男人絕對望塵莫及。
我偶然播放了一段弗蘭克?辛納特拉,瑋問我唱歌的是誰。
“你記不記得2006年我們見過吉賈?”
1950年,世界杯在巴西舉行。馬拉卡納體育場20萬名觀眾助威聲中,巴西只需踢成平局就能奪冠。比賽眼看就要1:1結束,烏拉圭球星吉賈殺至禁區(qū)右側一腳勁射破網(wǎng),馬拉卡納體育場頓時陷入死一樣的沉寂。
烏拉圭戰(zhàn)勝巴西奪冠后,里約熱內(nèi)盧全城崩潰,發(fā)生多起自殺事件。
這場比賽是巴西足球史上永久的傷痕,也是缺少戰(zhàn)爭史的巴西人所經(jīng)歷的最慘痛一次“集體受難”。2014年,世界杯決賽將再度在馬拉卡納體育場舉行,此時,吉賈已是參加過1950年那場決賽的球員中唯一在世的人。
我和瑋在2006年見過老人吉賈。他對我們說,“只有3個人,一個動作就讓整個馬拉卡納體育場沉寂無聲。這3個人分別是:教皇,弗蘭克?辛納特拉,我?!?/p>
“哦,原來是他?!爆|聽我復述完吉賈的話,“教皇一揮手,吉賈一次射門,馬拉卡納全場陷入沉寂。弗蘭克?辛納特拉用的是什么動作?”
“不知道,我去查一下。”
“不用查了。他肯定是把話筒放到身后對準,然后放了一個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