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在鄰居家的小花園里見到過一只雄性美鳳蝶,跟眼前這只藍鳳蝶很像,也是那么瀟瀟灑灑、衣袂飄飄,施施然掠過,讓你半天回不過神。雖然也黑得華麗,但要少一些藍鳳蝶身上的深藍熒光;后翅比藍鳳蝶更加寬大,而臀角沒有那一對紅黑斑點。它們的雌蝶有多種類型,有些甚至長了優(yōu)美的尾突,我還無緣得見。
水邊當然也有很多蜻蜓。豎眉赤蜻成雙成對地嗡嗡飛舞,時不時頭碰頭打個招呼。雄蟲胸部淺黃,腹部是明艷的水紅色,兩側(cè)配有黑斑;雌蟲斑紋相近,但底色是姜黃色。一只褐頂赤蜻停在岸上一根木樁上,它深橘色的腹部細溜溜的,襯得兩對帶褐斑的翅膀特別修長開闊,讓人覺得它們隨時可以超越一切煩惱,飄然飛升到另一層境界中。
再往上走有大片竹林,松林的墨色換作“竹綠”——那是竹子特有的一種綠,這種綠留不住陽光,仿佛它們不會像別的葉子那樣反射陽光,而是讓陽光徹底穿透過去,把自己照得通體發(fā)亮。風吹來,竹子在頭頂沙沙作響,一簇簇竹綠色攜著陽光擺擺蕩蕩,把陽光搖動得活蹦亂跳。無數(shù)螞蚱在腳下躥來躥去,狂歡不已。“螞蚱”這個名稱聽上去快活野性,給人生機勃勃的感覺,可如果深究學名,說它們其實是“某某”蝗蟲,可能大家就覺得浪漫全無、滿心反感——這也許與我們腦子里“害蟲”“益蟲”的觀念太根深蒂固了有關(guān)。其實,你要是拋卻成見,會發(fā)現(xiàn)它們很多都有著可愛的模樣。說兩種我喜歡的家伙吧——
稻蝗生得小巧機靈,頭背褐色,四肢翠綠,體側(cè)有一條鮮黃的條紋?;疑难劬λ坪蹩偸切表慈?,一副我行我素、不屑世俗的神情。青脊竹蝗乍看之下跟稻蝗很像,仔細分辨,它們的頭、胸、背脊都是翠青色,四肢泛黃,黑色的觸角細細長長;最重要的是,它們有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的天真無邪。它們都是天生的跳遠運動員,四肢矯健有力,一蹦就躥出去老遠;無風的時候,竹林里遍灑噼噼啪啪的爽脆之聲,奇妙得讓你以為聽到了自己心跳的回響,那是一只只小蝗蟲在竹子間歡跳蹦跶呢。
快到山頂?shù)牡胤剑L了幾大叢高粱泡,心形的葉子,白色的花。我知道到了明年的二月,它們會結(jié)出橙黃色的聚合果;懸鉤子屬的果子,都是很饞人的。兩三只黑邊裙弄蝶在這花叢中飛舞,在葉子上爬來爬去,或者圍著花蕾打轉(zhuǎn)、反反復復地察看,不知道要搞什么秘密活動。它們算是弄蝶中長得好看的一種了,褐色的翅膀,后翅上像噴了白漆。
大樹上的蟬叫聲攘攘,低處的斷枝上掛著蟬蛻。一只又大又翠的螳螂歇息在高粱泡旁邊一束亂草上。我總覺得螳螂這家伙身形奇特,又長了一張尖嘴猴腮的三角臉,似乎很有點奸詐的表情,讓人不知道該拿它怎么辦。再加上小時候看動畫片《黑貓警長》,對母螳螂吃公螳螂的情節(jié)耿耿于懷,更覺得這家伙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驚悚之物。泉麻人在他那本可愛小書《東京昆蟲物語》里說螳螂有一個“幽默”的形體:“對算是昆蟲迷的小孩來說,螳螂這種東西形狀怪異,像違反了常規(guī)似的,給人一種不屬于收藏范圍的印象。”眼前這只螳螂似乎是某種眼斑螳螂的若蟲,此刻它正用力翹起尾部,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滑稽了;它是在用這種方式歇涼嗎?
爬上山頂,昆蟲就更多了。蜻蜓成團地飛,發(fā)出細小的嗡嗡聲,它們有時候用腦袋兩兩相碰,算是打招呼,更多的時候追著別人的尾巴跑。瓢蟲在地上慢悠悠地爬動,各種劍角蝗跳跳縱縱,綠草籠籠里藏著大大小小的竹節(jié)蟲。一只橙色的大蝴蝶在山頂繞了兩圈,然后頭也不回地朝著山那頭遠去,像是給我們引路的林中仙子——盛夏的山林,萬物繁盛得讓人顧此失彼、不知所措。而昆蟲們就是這蕪雜世界中的一條線索,只要有它們出現(xiàn),就能牽引視線,凝聚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