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車上坐下后,我抑制不住地失聲痛哭起來。弟妹坐在小芹和我之間,她默默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意識到她是在安慰我,便捂住嘴把悲聲咽了下去。
快到家時,大家都平靜了一點。我們問她,北京家里都好嗎?一路順利嗎?她講話十分吃力,一字一字地回答,還好,順利。問她為什么出來得這么慢?她沒講話?;丶?guī)滋旌?,她才告訴我們——過海關時,官員見她回北京一個多星期就回來,只帶一個小箱子,面容悲慘,就把她叫進去問詢,把她的箱子翻了個遍。她一開始不肯講話,看看實在不能過關,才說了晨光的事情,海關官員這才放她出來了。這就是為什么她出來得那么慢,并且沒走大門的緣故。
這天有人在因特網(wǎng)上寫到他們到機場接弟妹的經(jīng)過。他說,如果你去飛機場見到了她,你就會知道這件事有多么悲慘。
到家后馬上給北京家里打電話,報了平安。商量好明天去底特律警察局,便又打電話約好會面時間。
十
7月14日,星期二。
現(xiàn)在我們是五個人了,仍是衣蔚開車,又來到警察局他殺科。警官沒在,一個秘書模樣的黑人中年婦女很友好地接待了我們,然后十分同情地拿來一張打印的安慰詩篇送給我們。我們道了謝。每次來到這個地方,心頭都格外沉重。雖然接待我們的人員,一次比一次友好,我們的心情卻不見輕松。
警官來了,小平迎上去說,已經(jīng)約好了今天來拿遺物。他便打電話找東西,隨后找來了那個牛皮紙袋,里面是晨光的錢包和一串鑰匙。弟妹默默地接過東西,我們讓她打開看看,她查看了一下,錢包里駕駛執(zhí)照和錢沒有了,警官打了幾個電話,也沒找到。
然后,他開車讓我們跟著,來到廢舊汽車停車場,找到了那輛晨光的紅車,警官就走了。小平試著發(fā)動了一下,竟然打著了。
我們兩輛車跟著,開出了停車場,走了幾條街,在一個十字路口,紅車突然熄火了。大家費了半天勁把車拖到路邊小店的停車場上,小平檢查了一下,電瓶確實是不行了,就拆了下來。找到不遠處一個汽車配件店,買了新電瓶換好后,小平和小芹開紅車,我們跟在后面,以后這輛紅車再沒有壞過。
隨后,我們來到驗尸中心,醫(yī)生帶我們進去,給了報告,向我們講解了一下。他說,晨光全身只有一個傷口,是在左頸部,致命處是左頸動脈被刺破了。正在講的時候,電話響了,他聽了一下,把電話遞給小平。原來是芝加哥中國領事館來的電話,他們打電話到警察局詢問,便跟蹤追到這里來跟我們通話。他們說,領事館很關注這件事,過幾天領事們會到家中去慰問。小平道了謝。
離開尸檢中心,我們又去醫(yī)院取了搶救病歷的復印件。病歷非常簡單,書寫非常潦草,表格上,體溫、脈搏、呼吸、血壓等等一律十分潦草地畫著○。
然后,我們決定去Warren他們的家。幾個星期前,我們幫他們搬家時來過這里。那時大家高高興興嘻嘻哈哈地搬東西,誰會想到幾周后竟是這樣了呢?這個家他們是不會再住下去了。
警官說他們已經(jīng)來這里搜查過,但家里并沒有什么大變化,四處看看,重要的東西都在。
想到萬寅生囑咐過,要晨光的照片,準備開追悼會用,便翻找照片,一邊翻看相冊一邊不停地落淚。他們的照片很多——晨光喜歡照相。但是所有的照片幾乎都是和孩子們,跟朋友們,與家人們一起照的,竟找不出晨光的單身正規(guī)照片。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張他在實驗室的單人照片,是一個實習的學生為他照的。照片中的晨光,身著一件牛仔襯衫,雙手拿著一副紅色隔熱大手套,隨便地站在那里,微笑地看著我們??吹秸掌覀兊男挠直凰毫蚜耍苊酶瞧怀陕?。我把照片豎在桌上,點上三炷香,祭奠亡靈。
其后,我和弟妹留下收拾東西,小芹小平他們去見昨天約好的一個律師。一個多小時后他們回來了。據(jù)律師說,審判罪犯是檢察官的事,這種小混混家里沒錢,不會拿到賠償。
看看天氣已晚,我們搬了些東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