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味生活

有味(新版) 作者:汪涵


我長大了,我是現(xiàn)在的汪涵,知道靖港的日子是多么的好,那些細(xì)小的生活是多么的好。豆腐可以被烹,被炸,被煎、燴、燉、汆、燒、扒、炒、煨,成為油豆腐、臭豆腐、鹵豆腐、霉豆腐,它走出作坊,出現(xiàn)在超市里,出現(xiàn)在更豐盛的餐桌上,每個人都說它的味道有多么的好,但對于我來說,它的味道,只能屬于故鄉(xiāng),他們其實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豐富的秘密,它的秘密比它成為菜肴的一刻更為美妙。

我執(zhí)著于這樣的細(xì)節(jié),其實是執(zhí)著于原味的生活,我固執(zhí)地守候生活的起點,不管以后走多么遠(yuǎn),那個起點其實也是我的終點。我順著它的味道,抵達(dá)那些溫暖的文字。記得汪曾祺先生對香椿拌豆腐這樣寫道:“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zhuǎn)為碧綠,撈出,揉以細(xì)鹽,候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以南豆腐為佳),下香油數(shù)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p>

我喜歡這一段好文字,這是舊時的好風(fēng)情,這是對生活的贊美。

老李家的香干傳到他已經(jīng)第五代了,這種制作是一個慢慢明晰的過程,在雜蕪的忙碌之中,味道得以慢慢展現(xiàn),就像我在靖港的晚餐,青椒炒香干,那種混合出來的綿軟濃郁,帶著微辣的醇香充盈口腔,孩子們擠滿餐桌,筷子響動,碗盞磕碰之中,老李的疲勞被一掃而空。隔壁爐膛里飄過來的煙火味悄悄被我吸進(jìn),我想閉上眼睛,在此刻做一個煙火神仙,這香干又何嘗不是所有美味中的煙火神仙?

童年,我曾被賣豆腐腦的聲音叫醒,一碗豆腐腦就可以照亮我的眼睛,我可以藏在任何一種美味的后面。我記得夕陽下街邊巷口的叫賣聲,記得挑木擔(dān)的老人和閃亮的銅勺,記得柳條下的夏天多么漫長,我也記得多加一勺白砂糖時的香甜,還有幾片蝦皮和一撮蔥末的美味。這美妙的滋味,不會在碗底被舌尖舔個干凈,它隨時在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蘇醒。

我慶幸有這樣的日子,我和美味相伴。

溈水河悄悄伸了一個懶腰,它的安靜可以疼愛所有的水鴨和慈姑。它流經(jīng)的地方,老屋子里還有人住,我的香干故事也要講完了,河水流得漫長卻從不孤單,河面上有時起風(fēng),在河邊,我曾經(jīng)和一個作坊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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