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在技術的自然性這一背景下來看待那些“巫術的”態(tài)度和反應。它們隨處可見,有時人們把它們看作是被技術掩蓋起來的民間思維的真正表現(xiàn)形式。如果把這一背景置于當下,我們不僅會在數(shù)量上正確地把它們視為例外,而且會理解它們在質量上也不同于原先的、技術之前的形式。它們不是不屈不撓地挺過了技術和機械的陌生世界的遺留物,而是由技術本身帶來的回歸,即向先前發(fā)生階段的復歸;——在“民間世界與技術世界”一節(jié)中討論的原則關系表明,這種劃分涉及的不是一種空洞的概念游戲。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態(tài)度滲透的絕非整個技術世界,而只是這個世界的特殊領域。它們也不能與從原始文化和東亞列舉出來的實例相提并論,在這些地方,至少對于一個過渡時代而言,技術世界全都表現(xiàn)為與先前已經(jīng)有效的力量和價值有關。
那里還以傳統(tǒng)的“宗教的”或“巫術的”尺度來衡量技術的效果和力量,而在我們這里,回歸的起點通常更是技術的失靈,是受到干擾的、被打斷的技術進程。這時,人們突然清楚地意識到,技術的“自然性”并非來自人對技術的完全掌控,而是習以為常和常用的結果。這時就表明,人們看不透技術的進程。在第一次按動收音機開關鍵、聽到里面播放出音樂時,兒童會驚慌失措;任何一個人,盡管對技術過程一無所知,只要對它已經(jīng)習以為常,一旦這個過程出于某種原因被打斷,他也會表現(xiàn)出兒童式的驚慌失措。這就表明,技術的一切自然性可能都是難以捉摸的——還可以補充說:就像自然界一樣。
機器的失靈構成民間敘事的成分和題材,其范圍和程度與這種失靈的實際意義不成比例:這些敘事不僅要見證機器發(fā)生故障的可能性,一旦發(fā)生了故障,機器就必須加以修理。不如說,這些敘事打斷了這種目的關聯(lián),并且證實技術的因素總體上有它們的界限,這個界限正是“明智的”放棄與克服回歸的分野。這里涉及完全不同種類的敘事。在機動化的肇始期就流傳著下面這則頗富傳奇性的軼事:“有一位救世軍教官買了一輛嗒嗒作響的舊車,他連車帶人停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中間。他跳下車想用手搖柄重新發(fā)動熄了火的馬達。這時,由于用力和行人激烈的挖苦叫聲,他已經(jīng)汗流浹背。在白折騰了一番之后,他脫掉外套,這次是無意之間露出了他的外衣上縫著的帶有救世軍暗語的銘帶,這下讓他招來了更多的挖苦叫聲。這時,他突然丟下手搖柄,在都市的十字路口中間,在朗朗白日,在一群幸災樂禍者的包圍之下,跪在桀驁難馴的汽車踏板上祈禱。然后,他用手搖柄再試了一下并且看到,馬達轉動了?!毙⌒〉闹攸c轉移給這個故事賦予了一種機智的變化。例如,施瓦本的故事說,有一位神職人員在禱告無效之后,最終發(fā)出了施瓦本方言的問候并由此啟動了馬達。呂策勒講述了科隆的一位牧師如何給一位不停地咒罵、無法發(fā)動摩托的車手推薦了簡短的即時禱告。這位車手聽從了勸告——馬達啟動了,教士在后面搖頭看著:“該死的,這我怎么沒想到!”無論在輕松愉快的敘事中還是在嚴肅的敘事中都很清楚,技術失靈的時刻標明的是一種挑釁,它要求給予應對,而且,這里已經(jīng)清楚地表明,技術失靈也能引發(fā)回歸。
各種傳說式的敘事都簡單地描繪了一系列事故或特別異常的故障;它們實際上提出了問題,讓聽眾去回答。例如,人們在此聽到了關于倒霉摩托車的報道和故事,它先后變換的車主很快一個接一個地遭遇了嚴重事故。另外一個敘事更是說,某種莫名其妙的技術失靈的原因是——這種故事強調(diào),甚至修理車間的人也找不出摩托車的毛病何在——某個女巫或者某種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