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孤露與晚晴(6)

木心逝世兩周年紀(jì)念專號:《溫故》特輯 作者:劉瑞琳


早幾天我就問,選什么花呢,他說,鳶尾吧,我便買了六株。那天好太陽,先生進(jìn)來,看見花,說是蠻好、蠻好—瞧見花,他總會定睛一看,默默驚異—隨即取出一本灰藍(lán)封面的硬裝筆記本送給我,掀開首頁,便是這首四言詩—

亡麟絕筆 尼父此心

奠麟奮筆 小子此悃

前叩名山 后禮其人

得枝桂角 渡河留馨

取湮眸白 取顯汗青

幸甚至哉 歌以詠誠

我不懂古文,他便用國語一句一句念下來,再回到起首,用上海話解釋古字和用典。那些年,他正在恢復(fù)寫作的猖狂中,自稱“二度青春”,一篇接一篇,文思泉涌,“如種之茁”。其時,我倆居定紐約五年了,何曾想今后會還鄉(xiāng),更料不到先生的暮年會有烏鎮(zhèn)的晚晴小筑—詩作讀畢,便是以下這行字:

丙寅二月十四日,予滿甲子,海外孤露,唯丹卿置酒相祝。

木心來信的抬頭,每稱我“丹卿”,偶或也用“佛耳”,是他給我的綽號—那是我與先生頂開心的時光,老小無猜,“海外孤露”。兩年后,1989年,木心開講世界文學(xué)史,又二十三年,木心死,“予滿甲子”,《文學(xué)回憶錄》出版了。

此刻這本筆記薄就在電腦邊,沒辦法,寫到這里,我只好掩面痛哭。

2013年12月15日—28日寫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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