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蘋果的完美騙局(3)

反智的年代 作者:許知遠


蘋果有著清晰的精神遺產(chǎn)—它橫跨了德國包豪斯運動、烏爾姆設計學院(包豪斯運動的戰(zhàn)后繼承人),還有博朗公司(烏爾姆設計學院最親密的商業(yè)合作者)。這些現(xiàn)代派機構宣揚并實踐了一種美學極簡主義,并且試圖剝除產(chǎn)品中多余的內(nèi)容和裝飾(盡管在他們內(nèi)部,并不能就如何定義“多余”達成一致)。他們都尋求技術和藝術的嫁接融合。喬布斯在口頭上希望蘋果能為連接科技世界和自由藝術世界而努力,也只是包豪斯運動的口號在加利福尼亞的重復。正如包豪斯學校的創(chuàng)始人沃爾特·格羅皮烏斯(Walter Gropius)宣稱的:“藝術與技術:新的統(tǒng)一”。

包豪斯的設計觀念激勵了喬布斯的整個事業(yè)。1983年在阿斯彭(Aspen)的一個設計大會上,喬布斯提議說,和索尼沉重的高科技形象相對比,“新設計應該將包豪斯設計作為起點,并且應該更多地將功能性和真品質(zhì)(本質(zhì))結合在一起”。喬布斯接著說:“(蘋果)準備制造出高科技產(chǎn)品,而且我們會非常簡潔地包裝它們,讓大家知道它們是高科技的。我們會把它們安置在小的包裝盒里,讓它們看起來美麗、潔白,就像博朗公司包裝他們的電器一樣?!?/p>

從各種可能性來說,喬布斯應該在阿斯彭之前就已經(jīng)熟悉包豪斯設計了,因為包豪斯設計的理念(某種程度上說是修正過的)也體現(xiàn)在博朗公司設計的家用電器中。迪特·拉姆斯(Dieter Rams,博朗公司的傳奇設計師),比其他任何人和觀念都更多地塑造了蘋果新產(chǎn)品的感覺和外觀。拉姆斯喜歡用“更少,即更好”來形容自己的設計路徑。自從拉姆斯1955年加入博朗公司,他一直與烏爾姆設計學院的教師合作。最終,拉姆斯創(chuàng)造了自身關于何謂好設計的信條。他的“好設計的十條準則”鼓勵那些成長中的設計師去擁抱創(chuàng)新,設計出有用且對環(huán)境友好、周到而簡單、易懂而耐用、可靠而低調(diào)的產(chǎn)品。拉姆斯希望他的產(chǎn)品就像英國管家那樣:隨時都能出現(xiàn),但平日不可見、低調(diào)謹慎。

其中一位成長中的設計師就是伊夫。伊夫1967年出生于倫敦。自打他的父母在上世紀70年代購買了一只博朗的榨汁機,伊夫就一直被博朗產(chǎn)品優(yōu)雅的簡潔而吸引?!八褪钦ブ瓩C材料的本質(zhì)?!币练蛟跒槔匪棺罱囊槐緯餍驎r寫道。伊夫?qū)λ挠⑿鄣姆Q頌,能幫助人了解蘋果熱衷“本質(zhì)”和“純粹”的源頭。伊夫觀察到“拉姆斯的天才之處在于他能夠理解事物的本質(zhì),并且賦予它形式,這種本質(zhì)甚至可以描述其存在的原因”。

現(xiàn)年79歲的拉姆斯曾宣稱不喜歡(使用)電腦,但他非常稱贊蘋果繼承了他的設計遺產(chǎn)(伊夫每次都會給他寄去新的產(chǎn)品)。幾乎在每一次采訪中,當被問及蘋果時,拉姆斯總是對這家公司不吝贊美之詞。拉姆斯也喜歡強調(diào)他自己的產(chǎn)品背后隱藏的精神,甚至宣稱“我的設計哲學有點接近于‘禪’”。拉姆斯的產(chǎn)品一度在京都的建仁寺展出。

包豪斯設計也繼續(xù)存在于蘋果的其他方面。除了極簡主義,包豪斯設計也熱情擁護實用主義—這在那個時代可謂是革命性的,即形式要服從于功能(譯注:又譯為追隨)。包豪斯對“功能”的熱情是日后蘋果對“本質(zhì)”的熱情的先聲。功能主義讓現(xiàn)代派的設計產(chǎn)生了一種在粗鄙的商業(yè)市場之外工作的幻覺—似乎,他們的工作是在尋求真理。這賦予了他們一種自治的感覺,讓他們將自己提高到詩人和藝術家的行列:他們并不只是大公司手中的一枚“棋子”。在那篇最好地解釋了為何蘋果公司會讓消費者著迷的文章里,米赫爾提到包豪斯的意識形態(tài),即要成為包豪斯建筑師值得關注的對象,一個人首先必須有資格成為一個“現(xiàn)代人”。功能主義者提及用戶時,從未準備考慮用戶的愿望、需求和他們基于自身價值的需要。每個作為個體的消費者,只有當他們成為現(xiàn)代主義者時,才具有功能性或者美學問題上的合法地位。而現(xiàn)在這些個體的消費者正變得“非人”。這是符合邏輯的—既然形式被宣告內(nèi)化于功能性的解決方案里,那就沒有理由去嚴肅考慮消費者或者用戶對形式和功能的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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