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翟永明常說的“鐵打的白夜,流水的吧員”成對比的,是詩人們的不離不棄。2009年從玉林到寬窄巷子的遷址也不能阻止——白夜酒吧之于成都,就像花神咖啡館之于巴黎,是文人們喧囂聚會的天堂,遠(yuǎn)離俗世的烏托邦。她與他們的友誼,正是從開了白夜之后開始熟起來,野夫、梁樂、郭力家、朱明、吉木狼格、何小竹……“有時,我坐在白夜外面,順風(fēng)時,總能聽到馬路對面?zhèn)鱽砻h們大聲武氣的碰杯聲。”翟永明回憶暢快飲酒的日子,“那時,我把自己灌成一個充水的皮袋,拎都拎不起來?!彼苑Q“雞尾酒派”,曾一度推崇一種叫“B—52轟炸機(jī)”的烈酒雞尾酒:1盎司棕可可覆 0.5盎司伏特加,喝法是點燃上層的酒精,趁火焰進(jìn)唇之際,連著火焰一口吞下整杯酒。
事實上,翟永明這樣的女人,就像“B—52轟炸機(jī)”一般,其初始和余味,讓男人的感覺很難一言而盡。何小竹對她的第一印象是“神秘、美麗、羞澀,以及淡淡的一點憂傷,說話的聲音不大,說完一句話便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鐘鳴在 1994年出版的《翟永明詩集》里曾形容她“干凈、利落、明快時髦,很像一些精美書籍里的‘插圖人物’……能經(jīng)受所有的痛苦、生離死別和孤獨,但卻不能忍受委屈”;何多苓對曾朝夕相處的她的評價是“她生活很日常,沒有刻意追求某種生活方式,待人接物非常含蓄、文雅,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種非常特別的美”。
在這個詩歌荒蕪甚至被稱為“無用”的時代,翟永明自己對白夜與詩歌最深刻的記憶,和 1998年鐘鳴在白夜的一場簽售有關(guān)——一個陌生女孩手持一大束百合花,遞給了正在簽名的鐘鳴,聲稱自己是鐘鳴的崇拜者,今天只是前來送花,并親口告訴他這一點。不知所措的鐘鳴在女孩就要轉(zhuǎn)身離去時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給了她一個深深的擁抱?!皬哪莻€時候開始,每年都有一個精致的禮物在鐘鳴生日當(dāng)天被神秘地送到白夜,由我轉(zhuǎn)交給他——十五年來一次也沒有少過?!?/p>
被稱為“美女好望角”的白夜像一個舞臺,也像一個戲劇空間,翟永明從一個早期的當(dāng)事人成為了一個旁觀者,這一變化也體現(xiàn)在她的詩作中。她看著“時髦的女孩,穿著前衛(wèi),品味高雅,目光堅定,一群一群地到白夜來”,每一個都“是馬上就要經(jīng)受海嘯的地平線”。她還記得一個“長得不好看”的女人曾說出一段讓她震耳欲聾的真理:“這個世界是圍著美女轉(zhuǎn)的,化妝品、香水、名牌、各類填充物、音樂、電影、建筑、潮流、歷史、戰(zhàn)爭、權(quán)力,連丑聞都跟丑女人無關(guān)。”
因此,身為旁觀者,翟永明很清醒:“短時間內(nèi),中國就是一個以貌取人、講求速度的社會”——這也是當(dāng)代詩歌的現(xiàn)狀。
她近年的新詩里,在女人、愛情和酒精之外,我還看到了地震和死亡?!?.12”地震的第二年,她寫了《上書房、下書房》來紀(jì)念自己最喜歡的彭州白鹿鄉(xiāng)大教堂殘骸,以及地震中在那里拍照時遇難的新婚夫婦們,“婚紗照包裹了衰弱的天使 /高跟鞋踩踏傳教士的天堂”。
最讓人感慨的或許是觀 2009年 11月第二場雪,為自殺的歌手陳琳而作的《和雪亂成》。“2009年第一場雪飄下來時,我正在從唐山回北京的路上。作為一個成都人,我?guī)缀跏堑谝淮慰吹饺绱舜蟮难┢L粕降呐笥淹踔居抡f,這就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但是,就在當(dāng)天晚上,我收到朋友的短信,說陳琳自殺了?!标惲帐堑杂烂髅苡训呐笥?,她在白夜見過陳琳幾次,覺得很有眼緣,后來陳琳邀她寫詞,雖然最后因為陳琳丈夫的異議沒有啟用,但翟永明對陳琳于此表現(xiàn)出來的歉意記憶猶新?!拔矣X得她這個人非常本真,跟別的明星不太一樣,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