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志遠是在單車騎到中關村的時候，聽到電線桿子上的廣播匣子里播報鄧小平副主席在首都工人體育場看球的新聞的，一聽就精神大振，心里想，老首長這次的亮相亮得好啊，群眾的這種熱烈也正體現(xiàn)了人民心里的期待。其實他昨天夜里就已經(jīng)聽到兒子繪聲繪色的敘說，說那一刻年輕人幾乎都喊破了嗓子，好多人臉上都亮著淚水。

田志遠想，新的一幕就這么徐徐拉開了，整個國家都會有一種球賽的緊張。他又想，自己可要盡心盡力地幫助“踢好這場球”，所有的中國人都在盼望著自己國家的成績。

這一刻，自己趕來中關村找數(shù)學家陳景潤，是不是也是一次必要的球場跑動呢？他找半天，才找到了陳景潤所在的中關村某單位。在七拐八拐之后，田志遠擱好自行車，推門進了一個鍋爐房。這時候，他的眼眶忍不住就濕潤了。

鍋爐房條件十分惡劣，房頂?shù)蔚未鸫鸬赝侣┧?，屋子的主人在地上放著一個搪瓷缸子接著，但是水早已溢出?？繅Χ褲M了麻袋，麻袋里裝著滿滿的稿紙，根據(jù)紙的顏色推斷，最靠墻邊的兩麻袋里面塞的都是主人最近才放進去的。不足八平米的小黑屋子里，還放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整個屋子里，只有桌上的臺燈亮著，一個身穿舊軍裝的男人俯在桌上，不停地在面前的稿紙上寫著什么。

田志遠小心翼翼地繞過麻袋和搪瓷缸子，走到桌前，拍拍坐者的肩膀說，您是陳景潤同志吧？

那男子抬起頭，臉色土黃，臉上烙上了深深的皺紋，眼神呆若木雞，眼睛腫得通紅，一看就知道是多日熬夜所致。

陳景潤定定地看了田志遠幾秒鐘，嗓音仿佛有些不耐煩：你是誰？

田志遠趕緊伸出手，笑著說，陳老師您好，我叫田志遠，國務院政策研究室的。

陳景潤沒有搭理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田志遠，繼續(xù)在紙上不停地寫著各種數(shù)字，像是在計算著什么，半晌，冷漠地問，有事嗎？

田志遠知趣地縮回了手，說鄧副主席讓我代表他來看望您。聽到“鄧副主席”四個字，陳景潤突地停了筆，抬臉看著田志遠，眼神依然很迷茫：哪個鄧副主席？鄧小平？

沒錯，是鄧小平同志特意派我來看望您的。鄧小平同志現(xiàn)在管科學和教育，您有什么困難和要求，我可以向他匯報。

陳景潤沉默了一下，苦笑一聲，搖搖頭說，同志，我不懂政治，我也不會寫你們要的那些材料。我沒有什么困難需要解決的，請你不要打擾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