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田源已經(jīng)是雙眼飽含熱淚,使勁忍著才沒有讓淚珠流下來。他只是用簡潔的語言對劉金鎖說,咱倆就陪這位小妹去“撲網(wǎng)”吧,就這樣定了,別猶豫了,啥也別說了。
劉金鎖卻依然猶豫,他說,我打聽過,“撲網(wǎng)”的成功率不高,還是游界河比較有把握。我以前有好幾個同學都是從那邊的界河過去的。
田源厲聲說,那你就去游你的河吧,我陪著吳妹子去“撲網(wǎng)”。管啥成功率高不高,往香港跑,本身就是最危險的事兒,咱都是對這個國家絕望了才走這條道的,還有什么怕不怕的?你從農(nóng)村跑出來,是因為餓;這位妹子,從大山里跑出來,是因為遭人侮辱;我是因為有個“反革命”的帽子,沒有什么政治前途了,即使沒有這頂帽子,我也只能一輩子待在西雙版納,割我的橡膠了。咱們都是沒活路了才鋌而走險的,就別說哪條道保險,哪條道危險吧,我看全危險。“撲網(wǎng)”有可能被逮,游水也可能被逮,反正是一樣的逮,咱們就隨便選一條道走。今天夜里,就陪妹子“撲網(wǎng)”去,沒什么好再啰唆的。
田源在這一刻表現(xiàn)出來的大無畏英雄氣概,倒一下子叫劉金鎖十分佩服。劉金鎖于是說,兄弟你這番話說得好,就聽你的,咱們就是飛蛾撲火也要去撲。
所謂“撲網(wǎng)”的“網(wǎng)”,指的就是廣州寶安梧桐山邊境的一整排鐵絲網(wǎng)。偷渡者需要經(jīng)過深圳梧桐山、沙頭角一帶,翻越鐵絲網(wǎng),最終到達香港。廣東人將這一行為稱為“撲網(wǎng)”,“撲網(wǎng)”的危險性可想而知。
確實,爬過兩三米高的鐵絲網(wǎng)并非易事,高墻般的鐵絲網(wǎng)上布滿了千萬根細針一樣的鐵絲連接口,別說是吳怡茹這樣弱不禁風的女孩,就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要爬過鐵絲網(wǎng),也會弄個遍體鱗傷。
但是,什么都顧不得了,兩個小伙子和一個小姑娘頓然間感到豪情萬丈,準備拼死一搏了。
這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刻。秋蟲也在這個夜晚不斷地發(fā)出使人驚心的鳴叫。
一排高高的鐵絲網(wǎng)森嚴佇立,草叢里匍匐著的幾十個青年男女一直帶著惶恐的目光靜靜地等候,等候著最適合行動的那一刻,蚊蟲一直在他們耳邊飛舞,嗡嗡地發(fā)出警告。
吳怡茹望著冷硬的鐵絲網(wǎng),心里緊得發(fā)毛。她轉(zhuǎn)頭看看劉金鎖,又看看田源。
田源背著琴,緊緊地握著吳怡茹的手,也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恐懼。他甚至對自己感到奇怪,不管是在西雙版納農(nóng)墾場的歲月、在天安門廣場的洪流中,還是在擺脫追捕的逃亡路上,他都沒有過這種特別心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