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歲的年齡差距,對于三四十歲以后的人來說是不算一回事的,對于20歲剛出頭的人來說,卻是頗有關系的,就如同大學里一年級的學生同四年級的學生一樣。在22歲的毛澤東看來,26歲的黎錦熙比自己更有學問、更有見識,因而很樂于向他討教?,F(xiàn)在保存下來的黎錦熙日記中,記下了1915年4月到8月,毛澤東多次到芋園的事。這日記雖然寫得極其簡略,沒有記下交談的具體內(nèi)容,但還是可以看到談話涉及的方面。他們交換看過各自的日記,談論的多是“讀書方法”;“在校研究科學之術”;“說讀史法”;“改造社會事”;“久談讀書法,謂須與校課聯(lián)貫”;“問小學(舊時稱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等為“小學”)功夫做法,余謂宜讀段注《說文》(指清代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黎錦熙讀了嚴復譯的英國哲學家斯賓塞(1820—1903)著的《群學肄言》,極感興趣,于是向毛澤東推薦,“告以讀‘繕性’一篇,以自試其思考力及學識程度”。
《群學肄言》是英國斯賓塞的著作。斯賓塞是一位自學成才的學者,對哲學、社會學、心理學和自然科學都有研究,著作甚多。在他的著作中,力圖將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知識總結為一個綜合哲學體系,并且取代中世紀統(tǒng)治思想界的神學體系。他強調(diào)用科學方法來研究社會現(xiàn)象。這本被嚴復譯作《群學肄言》的書,原來的書名是《社會學研究法》?!度簩W肄言》于1903年出版。在《譯余贅語》中,嚴復這樣談到他翻譯此書的緣起:“竊以為其書實兼《大學》、《中庸》精義,而出之以翔實,以格致誠正為治平根本矣。每持一義,又必使之無過不及之差,于近世新舊兩家學者,尤為對病之藥?!?915年9月6日給蕭子升的信中,毛澤東談到他讀過這書之后的心情:“(黎君邵西)于是又介仆讀《群學肄言》‘繕性’篇。仆因取其書觀之,竟,乃撫卷嘆日:為學之道在是矣!蓋是書名《群學肄言》,其實不限于群學,作百科之肄言觀可也?!?/p>
嚴復在《譯群學肄言序》開頭即說:“群學何?用科學之律令,察民群之變端,以明既往,測方來也。肄言何?發(fā)??浦既?,究功用之所施,而示之以所以治之方也?!薄度簩W肄言》全書共十六篇,從第五至第十二這八篇,分述了研究社會學時,常常遇到的來自八個方面的困難或者偏頗。
第五篇《物》。講的是客觀世界,客觀事物(物)往往因一些因素的影響而不能正確認識(蔽)。這些因素,例如載記傳聞多有乖謬,認主觀之變?yōu)榭陀^,成見、私心、處境不同而見有明暗,以間接之知為直接之知,膚淺的觀察只看到表面現(xiàn)象而看不到實質(zhì),此外還有時間空間的因素。書中說:“物蔽也,固常有也,知而謹為之所,足矣?!?/p>
第六篇《智 》。講的是智力受到的拘束。其中舉例談到:以己度人之不足恃,因果難稽,物理之繁,非心能之簡者所能副,世事紛紜復雜,變化萬端,淺見者囿于習慣,以己見判定是非,可說是智力受到的一大拘束。作者并且預言,后世必有不同于今天的是非標準。
第七篇《情瞀》。講的是因感情引起的愚暗。例如卞躁者以公理之不可勝而怒之,人心竦于勢力,久處于積威權勢之下者,難與言一群之是非,史家也因為崇尚權力而詳寫帝王將相,而不注意平民生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