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也急于跟我分享她的兩個新計劃：第一，她打算多做瑜伽。她喜歡瑜伽，瑜伽讓她放松；第二，她決定趁自己還有精力的時候好好整理一下她的書桌。母親最想做的是清除通訊錄中重復(fù)的部分，我對此不明就里，不過看到她如此興奮，也就沒有多問。“凈不凈苦樂，是故無顛倒”，我想起了這句話。我覺得，是不是整齊清潔，看你用什么眼光來看。清除掉不需要的東西，不也是如此嗎？

母親還想看更多的書。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看完了波拉尼奧的那本。我把胡塞尼的書還給她時，給她帶去了大衛(wèi)·哈伯斯塔姆的最后一本書——《最寒冷的冬天：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zhàn)爭》。這是一本關(guān)于朝鮮戰(zhàn)爭的史詩著作，也是我剛剛編輯出版的一本書。哈伯斯坦姆是母親大學(xué)時的朋友，曾與母親的閨中密友交往過，那位女士非常迷人。我?guī)凸顾烦霭孢^多本著作，也有幸和他以及他的妻子珍成為朋友。六個月前，一位實習(xí)記者自告奮勇地開車載哈伯斯塔姆奔赴一次采訪，不幸途中遭遇車禍，哈伯斯塔姆當(dāng)場喪生，而就在幾天之前，他剛剛完成這本耗費了十年心血的無與倫比的著作。

哈伯斯塔姆去世之后不久，我飛去納什維爾出差，那里是哈伯斯塔姆報道民權(quán)運動的成名地。我本來心情還不錯，但系上安全帶的那一刻，我徹底崩潰了。搭飛機總會給我?guī)矸蛛x和悲傷的感覺，仿佛是聚焦在放大鏡下的陽光，灼熱難耐。坐在那，在等待如平常一般的起飛時，淚水瞬間潰堤，在哈伯斯塔姆去世后第一次傾瀉而下。

那個夏天，母親和我看的都是比較薄的書?？涩F(xiàn)在我們開始一本接著一本地看長篇巨作?；蛟S，那意味著另外一種表達(dá)希望的方式。你需要很多時間才能看完波拉尼奧、托馬斯或哈伯斯塔姆的書，連胡塞尼的也屬于這類。我跟母親說，我們看的這些書不僅都是大部頭，還有一個相同的主題：人們對于命運承擔(dān)了選擇后的結(jié)果。

“我覺得大部分好書都是關(guān)于這個主題的?！蹦赣H說。

母親還在擔(dān)心妮娜不肯搬去日內(nèi)瓦。“告訴她，她去了可以隨時回來，但她必須得去?！?/p>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掏出《疾病的禮儀》中記下的三條注意事項，然后決定什么也不說。接著我給妹妹打了電話。

“我會去的?！蹦菽日f，“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我們會帶著孩子?；貋砜此?。她也說了會經(jīng)常來找我們。需要我們時，我們可以隨時回去。媽媽堅持讓我去，如果我不去，她會很不高興的?！本瓦@樣，妮娜決定去日內(nèi)瓦。

“凈不凈苦樂，是故無顛倒?！睙o論如何，妮娜決定按照原計劃搬去日內(nèi)瓦，這不僅讓母親高興，也讓我們大家感到欣慰。母親病了，但生活仍在繼續(xù)。至少那時候是這樣的。當(dāng)需要做改變的時候，我們就會這么做。

非常，非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