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梭從來沒有找到一個真心愿意和他從事這種徒步旅游的人。撇開分擔開銷,他也從未解釋為何需要伴侶一同從事這趟旅游。但每有機會,他就會繼續(xù)走路。他還在別處如此宣示:“我只有在徒步旅行的時刻,才想得這么多,活得如此鮮活,體驗如此豐富,能盡情地做回自己。走路似乎有什么魔力,可以刺激和活化思想。當我停留在一處時,幾乎不能思考;我的身體必須保持活動,心靈才能啟動。鄉(xiāng)村的景致、一幅接一幅的愉悅景觀、開闊的空間、良好的胃口,以及我從走路中鍛煉出來的健康,旅店里輕松的氣氛,沒有任何讓我覺得倚賴的東西,沒有一件東西讓我聯想起我當前的處境--這種種都使我的靈魂獲得釋放,使我的思緒變得大膽而恣意,使我能自由地結合和揀選思想,沒有恐懼與局限?!碑斎唬稳莸氖且环N理想的走路--即一個健康人,在愉悅而安全的環(huán)境中所從事的旅行。就是這種步行,被他無數傳人引為一種富足的表示,能和自然結合,自由自在,而且有助于操守。
盧梭將行走描寫成一種簡約的運動與沉思方式。在這期間,他正著手于幾篇論文,晚餐后便單獨前往布洛涅森林散步,“思考手邊準備撰述的主題,直到晚上才回家?!边@是引自《懺悔錄》中的一段文字?!稇曰阡洝分钡奖R梭去世后才出版。一七六二年他的書在巴黎和日內瓦遭焚,被放逐后他便開始浪跡天涯。不過在《懺悔錄》完稿前,他的讀者便已將他和林間徒步聯想在一起了。一七六四年當詹姆士·鮑斯韋爾前往瑞士納沙泰爾附近拜訪他所景仰的盧梭時,曾寫道:“為準備這項偉大的會晤,我只身往外走去,沉吟地漫步在魯斯河畔,河水潺流于群山環(huán)抱的山谷。山頭有些怪石嶙峋,有些閃爍著皚皚白雪?!滨U斯韋爾當年二十四歲,和盧梭一樣自我意識強烈,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當時便已知道走路、獨處、野外是盧梭所標榜的,所以刻意在拜訪前先進行一番心靈洗禮,就像傳統晤面時,先打點門面一樣。
在盧梭論著中,獨處的意義是曖昧的。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一文中,他將處于自然狀態(tài)的人們描述為友善的森林獨居者。但在其他比較個人化的作品中,他經常言及獨處并非一種理想狀態(tài),而是面臨背叛與失望時獲得慰藉與庇護之所。其實,在許多文章中,他總輾轉探索人是否該和其他同類產生聯系,以及如何產生聯系。他個性敏感,近乎偏執(zhí);他相當堅持自己反傳統、唱反調的觀念和行為,堅信自己是正確的,因此對其他人的批判往往反應過度。根據現在普遍的分析,盧梭的文章其實是在散播他的個人經驗,他對人類由單純和恩寵之境墜落的描述,主要反映他離開瑞士后單純、安定生活的事實,或由童年的純真闖入國外置身貴族與知識階層的不安。不管這種分析正確與否,由于盧梭的著作影響力極深,迄今仍少有人能完全擺脫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