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文”指漢詩?!对词衔镎Z·桐壺》:“文など作りかはして?!币饧础皶r而作文”,此處“文”指漢詩。又,《源氏物語·花宴》:“この道のは皆探韻たまはりて文作り給ふ?!币饧础按说蓝际前凑枕嵚蓜?chuàng)作”,此處“文”指漢詩。將詩含在“文”當中,與上述的中國之“文”的概念的外延相一致。有時候“文”指文字修辭、文采。如江戶時代國學家荷田在滿《國歌八論》:《萬葉集》“故に《古事記》、《日本書紀》の歌よりは文にして;《古今集》の歌よりは質なり?!保ㄒ饧矗骸度f葉集》與《古事記》、《日本書紀》比較,是“文”;而與《古今集》比較,則為“質”)此處的“文”是“文質”之“文”。
有時候“文”指的是學問,特別是研究文學的學問。如《宇津保物語?俊陰》:“文の道は少たじろくとも”,意即“在學問上不太長進”。吉田兼好《徒然草》第123節(jié)有“文、武、醫(yī)の道に誠欠けてはあるべからず”。(意即“文、武、醫(yī)諸方面的修養(yǎng),都不可缺少”)此處的“文”都指學問,并且多指文學,特別是漢學中的文學。
可見,在用日本語創(chuàng)作的日本古典文學中,從平安時代的《源氏物語》,到江戶時代的“國學家”的論著,在長達七八百年的時間里,“文”的概念使用,雖然角度不同,但所指卻都是“文學”。
中日之“文”意的相同性,是由中日古典文學之間的深層相通性所決定的。日本傳統(tǒng)文學固然有著自己鮮明的民族特色,形成了物語、和歌等民族文學樣式,但仍然是在中國文學或明或暗、或多或少的影響下形成的。
對此,江戶時代的齋藤拙堂在用漢語寫成的《拙堂文話》中寫道:
物語草紙之作,在于漢文大行之后,則亦不能無所本焉?!墩聿菁垺?,其詞多沿李義山《雜纂》;《伊勢物語》,如從《唐本事詩》、《章臺楊柳傳》來者;《源氏物語》,其體本《南華》寓言,其說閨情,蓋從《漢武內傳》、《飛燕外傳》及唐人《長恨歌傳》、《霍小玉傳》諸篇得來。其他和文,凡曰序、曰記、曰論、曰賦者,既用漢文題目,則雖有真假之別,仍是漢文體制耳。
值得注意的是,齋藤在這里使用了“漢文”與“和文”兩個概念,指出“和文”實際上使用的都是“漢文體制”。又將日中兩國不同“體制”(文體)的“文”,包括漢詩、和歌、物語、小說等,全都納入“文”這一范疇??梢?,統(tǒng)馭中日兩國文學最高范疇,不言而喻就是“文”。從學理的角度看,無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還是日本傳統(tǒng)文學,要對傳統(tǒng)文學的總和加以概括,都必須使用“文”這一概念,舍“文”不會有其他更恰當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