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著薄被出了會兒神,我決定下樓去給自己弄一點吃的東西,也許填飽了肚子會讓我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大天亮吧。
走廊里的壁燈是徹夜亮著的,所以一直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斜對面影音室的門是虛掩著的,從忽明忽暗的光線來看,夜翎應(yīng)該是在看影片,奇怪的是沒有一絲聲響。我走過去輕輕推開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屏幕上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正神色肅穆地行進在廢墟般的街道上,黑白影片所特有的肅殺氣息幾乎讓我在第一時間就反應(yīng)過來:夜翎正在觀看的應(yīng)該是一部二戰(zhàn)期間的戰(zhàn)爭紀(jì)錄片。
夜翎歪著頭靠在沙發(fā)靠背上睡著了,薄被在腳邊的地毯上堆著。一本攤開的外文書平放在她的腿上,也不知她睡前到底是在看影片還是在看書。我把書挪到一旁,輕手輕腳地替她蓋好薄被,正想替她合上那本書,就看到翻開的那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依偎在一起的一對情侶:眉目英挺的西方男人和梳著夢露式卷發(fā)的時髦女郎。他們的妝容穿戴無一不顯露出那個年代特有的濃郁風(fēng)情。男人的手臂環(huán)在女人的肩上,女人的一只手則俏皮地拽著男士的領(lǐng)帶,兩個人面對鏡頭開懷大笑。
即使只看一眼,我也分辨得出那是真正幸福的人才會有的笑容。隔著一段漫長的歲月,笑容當(dāng)中那種毫無瑕疵的快樂仍然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準(zhǔn)確地攥住了觀眾的心臟,一時間竟讓我有種莫名的心酸。
我輕輕放下照片,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我從廚房里取了兩盒冰牛奶,盤腿坐在落地窗前面的地毯上慢慢地撕扯著包裝,涼涼的液體帶著醇厚的香味滑過口腔,迷蒙的感覺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異乎尋常地清醒了起來。
蒼穹之下是墨色的海,潮聲起伏,如同海的呼吸。他就在里面,在海的深處某個我無法到達的角落里,用著跟海一樣的頻率呼吸,或許也正想著我。
這樣的時刻,天地?zé)o聲,對于不可控的命運的那種模糊的畏懼也被無限放大。幸福來敲門的時候老天沒有給過我任何一點提示,同樣,也不會有人提前通知我陷阱會埋伏在哪一個角落里。每邁出一步都本能地提心吊膽,而我理想中的生活卻依然如此的遙遠(yuǎn)。
我把空了的牛奶盒放在一旁,目光再一次投向遠(yuǎn)處的海灘。這可怕的地形是目前為止我逃跑計劃中最大的障礙,但是不管怎樣我都得逃出去。跟深海比起來,我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暫,我又怎么可以用來耗費在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這是誰,也許剛才給她蓋被子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醒了吧。
“你去睡吧,我不會逃走的?!蔽疫€沒從謝路南那里拿到準(zhǔn)確的診斷報告呢。何況,就算不相信我,她總該相信自己人在這院子的里里外外布置的天羅地網(wǎng)吧。
夜翎沒有說話,學(xué)著我的樣子盤膝在地毯上坐了下來,沉默地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