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應(yīng)該是一大早等著坐電車回家的女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仿佛要出門的樣子。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坐在那里專心致志地化著妝,她睜著眼睛,一個勁兒地擺弄著睫毛夾、睫毛膏?;脢y后,她透過齊眉深的帽檐瞅了吉田一眼。吉田心想:“這么大清早的,化妝去見誰呢?”他躲開那雙凃得黑黑的眼睛,在視線落定之處看到了一只鴿子。
車站拱形的屋頂比堺筋線及谷町線的高。鴿子落腳之處是懸掛在屋頂上通知下一班電車運(yùn)行狀況的顯示牌。吉田抬眼望去,覺著有二樓的窗戶那么高,或者更高。今天不知何故,吉田的眼睛仿佛變成了相機(jī)的變焦鏡頭,把鴿子的細(xì)微之處看了個清清楚楚。
頸部周圍不自然的藍(lán)色花紋、藥丸一般黑黑的眼珠、鱗片層層的腳,吉田看著看著竟破天荒地忘了上車。
電車啟動之后,剛才的那群女人透過車窗從吉田的眼前疾馳而過,吉田與她們其中的幾個人還對視了幾眼?!八齻兪欠褚矔衙髅髟谡九_里等電車卻沒有上車的自己說成‘沒有’呢?涂得濃濃的睫毛膏,她們回到家后是否會趕緊卸掉呢?”吉田一邊尋思著這些問題,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鴿子。
吉田高中畢業(yè)后不久就從愛媛來到了大阪,之后的二十二年間一直擠地鐵。剛來的時候投靠學(xué)長家住在北花田,然后找了個女人住在上本町,逃出來之后住在大國町,現(xiàn)在住在阿倍野。二十二年之間挪了三次窩,雖說次數(shù)不多,但這也說明不了什么。阿倍野的人很多。
去年十月,吉田滿了四十歲。生日當(dāng)晚,站在鏡子前面,他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幾乎和父親一個模樣。棱角分明的下巴,長長的臉,拉拉茬茬的胡子里竟夾著幾根白絲。
吉田很有女人緣。
她們說他唇形端正、鼻梁挺直,但從來沒有人夸過他眼睛又大又深,吉田覺得這可能是因?yàn)樽约旱难凵襁^于憂郁。他一頭烏黑的亮發(fā),肚子沒有發(fā)福,而且還是未婚。
吉田的父母在老家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館,姐姐離婚之后回到娘家?guī)兔ΑF鋵?shí)也談不上是經(jīng)營,這個家庭小酒館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客人也都是一些常客,燒酒也只有二階堂和“好酒”兩種,沒有雞尾酒之類的,對未成年人只提供梅醋或者檸檬果酒。對飲酒進(jìn)行嚴(yán)查之后,生意冷清了許多。這些都是姐姐聯(lián)系自己時得知的,吉田這么多年都沒有回過家。小鄉(xiāng)小鎮(zhèn)的那些人不知道吉田做著酒吧拉客生的活兒。
他想離開家鄉(xiāng),于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