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紅停下轎車，但沒有熄火。告別的時候到了。張朝暉解下安全帶，去看駕駛座上的瞿紅，對方并沒有看他，也沒有下車的意思。張朝暉等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走了?！宾募t仍然無動于衷。

張朝暉只得開了車門下車，與此同時常樂也從車上下來了。兩個男人走到車尾，打開后備箱，頗為費勁地從里面搬出了一只大箱子。那箱子漆黑锃亮，從來沒有被使用過，此刻立在正午的陽光下，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深沉的影子。由于后備箱的蓋子擋住了轎車的后窗，他們看不見車里的瞿紅，瞿紅也看不見車外的他們。常樂和張朝暉在沒有瞿紅目擊的情況下履行了最后的告別儀式。

十分紳士地伸出兩副共四條胳膊，兩個男人平生第一次擁抱了對方。常樂的手感覺到張朝暉新西服挺括柔韌的質(zhì)地，同時他也感覺到對方在使勁地拍打自己。

“保重，一路順風(fēng)！”

“你們也保重，Good Bye！”

他們分開后，常樂這才合上了后備箱的蓋子，向桑塔納的側(cè)面走過去。他并沒有坐進后排座位，而是打開副駕駛那側(cè)的門在剛才張朝暉坐過的座位上坐下了。張朝暉透過車窗看見瞿紅伏在方向盤上，似乎睡著了，也可能是在哭吧，背后的肩胛骨似乎一顫一顫的。他心里想:也許這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常樂鉆進轎車后，甚至還沒有拉上車門，那車就轟的一聲竄出去了，兩個隔著窗玻璃的人影一晃就不見了，只剩下轎車的背影。轎車的背影也很快消失了，那桑塔納逃也似地遁去，差點沒撞翻路邊的一只花盆?，F(xiàn)在，只有張朝暉和他的那只黑箱子留在了原地，就好像被遺棄的人是他一樣。

張朝暉沒有時間傷感。他掃了一眼桑塔納消失的候機樓前的廣場，拉了拉領(lǐng)帶，抬起頭來。只見藍天白云，嫵媚異常，半空之上正有一架飛機起降。那飛機機身碩大，在建筑物的上方翱翔著，發(fā)出令人激動的低鳴聲。張朝暉收回目光，將立在地上的箱子傾斜過來，拔出里面的伸縮拉桿。他就這么拉著箱子向候機大廳的入口走了過去。

玻璃門向兩邊應(yīng)聲而開。進去后聲浪突至，人頭攢動，越是進到里面人群越是稠密。張朝暉義無反顧地向人堆里一頭扎了過去，越走越深，背影逐漸混同于背景了。他就這么和箱子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