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發(fā)現(xiàn)了?！卑职终f，“瞧你拿勺子弄胡蘿卜，幼稚得像個孩子。”他看看瑪?shù)?，又瞅瞅保羅。你們是我生的，他想。他站起來，伸手拍拍瑪?shù)俚念^，又拍拍保羅的頭。爸爸坐回原位，接著又伸手拍媽媽的頭。媽媽也拍了拍爸爸。她笑了一下，然后飛快地轉(zhuǎn)過身，朝克麗絲汀坐過的桌子望去。

“不好意思，”她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總往那邊看。”

晚上，月光酒吧舉行了一場告別演出，有歌舞、雜耍之類的節(jié)目。演出結(jié)束后是一場午夜自助晚宴。場地里擺了三座冰雕——一只天鵝、一頭熊和一只海豚。連食物也被做成雕刻品，比如貓頭鷹模樣的蘋果、海星形狀的芝士，還有翻車魚形狀的曲奇餅。人們紛紛給盤子上的食物拍照。起先，他們還小心咀嚼，很快就狼吞虎咽起來，頭、鰭、四肢統(tǒng)統(tǒng)被咬斷，大家邊吃邊笑。媽媽回房間取來攝像機。

自助餐結(jié)束后，大家走到頂層甲板上。夜晚的空氣十分涼爽，黝黑的海面波瀾不驚。夜空星羅棋布。他們走到下一層甲板，站在玻璃隔斷后面。天晚了，甲板上的游客不多。

一張乒乓球臺立在甲板上。爸爸打算和孩子們殺一局。媽媽準備好攝像機?！耙俏逸斄耍卑职终f，“就送你們一人一輛汽車。”媽媽把鏡頭快速推到爸爸臉上，然后往前走了幾步，又把焦距恢復原位。保羅從頭到腳全是贅肉，但手臂十分靈活。爸爸穩(wěn)穩(wěn)站在球臺邊，既沒有彎腰也沒有挪屁股。他把球拍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半p手全拿?！彼院赖卣f。爸爸暫時領(lǐng)先。爸爸在監(jiān)獄里苦練技藝，已經(jīng)是個乒乓球高手了。他突然反擲球拍，用拍柄擊球——一記速度緩慢的高球朝保羅飛去?，?shù)儆么蚓W(wǎng)球的姿勢奮力抽殺，卻不小心把保羅撞倒在地。球高高彈起，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爸爸跳起來，把球拍拋到空中，可球拍沒有碰到球。爸爸接住球拍?！艾?shù)?，”爸爸叫女兒的名字，“瑪?shù)?！”媽媽的手微微顫抖，她盡量用雙手穩(wěn)住攝像機。她聽見瑪?shù)匍_懷大笑。保羅問：“你要干嗎？你這么做什么意思！”媽媽把鏡頭拉近，給瑪?shù)俚男δ樢粋€特寫；然后又把鏡頭收回，對準地板上的保羅。他青澀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保羅脫掉一只鞋，朝瑪?shù)偃尤ァ，數(shù)俳幼⌒?，用力擲向爸爸。爸爸錯身躲過了。鞋子在圍欄上打了個轉(zhuǎn)，掉進海里。媽媽把攝像機塞到瑪?shù)賾牙?，瑪?shù)傩χ舆^攝像機。媽媽朝船頭方向跑，那兒很黑，周圍只有幾張?zhí)梢危约皣鷻?、天空和大海?，數(shù)侔褦z像機立在乒乓球臺上，跑去追媽媽。涼風習習，四周一片寂靜。地板是木頭做的。媽媽靠在圍欄邊，看起來弱不禁風。

瑪?shù)贉惖浇?，聽到媽媽正在低聲抽泣。她猶豫要不要靠近點兒。她收起笑容，感到臉頰發(fā)酸。她轉(zhuǎn)過頭，任海風呼呼吹進耳朵，接著又把頭轉(zhuǎn)回來。她一言不發(fā)。媽媽微微轉(zhuǎn)了一下身子，哭得更兇了。她把雙手放下來，慢慢朝瑪?shù)僮哌^來?！艾?shù)佟！眿寢尳械?。她把拳頭舉過肩膀，伸向天空。一陣風把媽媽的頭發(fā)吹亂了，頭發(fā)斜貼在她的面頰上。在她身后，大海深不見底，暗流涌動，漆黑的天空近在眼前。“噢，瑪?shù)伲眿寢尩穆曇艏惹逦猪懥?，“我真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