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去封建之世近,加以經(jīng)濟上的不平等,所以奴婢之?dāng)?shù)極多,奴婢有官有私。官奴婢是犯罪沒入的,私奴婢則因貧而賣買。當(dāng)時兩者之?dāng)?shù)皆甚多。卓王孫、程鄭,都是以此起家的。所以《史記·貨殖列傳》說“童手指千”,則比千乘之家。甚而政府亦因以為利。如晁錯勸文帝募民入丁奴婢贖罪,及輸奴婢以拜爵。武帝募民入奴,得以終身復(fù),為郎者增秩。又遣官治郡國算緡之獄,得民奴婢以千萬數(shù)。前后漢之間,天下大亂,人民窮困,奴婢之?dāng)?shù),更因之而增多。光武帝一朝,用極嚴的命令去免除它。均見《后漢書·本紀》。然而奴婢的原因不除去,究能收效幾何,也是很可疑惑的。
因去封建之世近,所以宗法和階級的思想,很為濃厚。大概漢代家庭中,父權(quán)很重。在倫理上,則很有以一孝字,包括一切的觀念。漢儒說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在諸經(jīng)之傳中,對于《孝經(jīng)》和《論語》,漢時除五經(jīng)之外,其余后世所稱為經(jīng)的,都稱為傳。非專門治經(jīng)的人,都把《孝經(jīng)》、《論語》教他。便專門治經(jīng)的人,亦多從此兩書而入。特別看重,就是這個道理。在政治上,則對于地方官吏,還沿襲封建時代對于諸侯的觀念。服官州郡的,稱其官署為本朝。長官死,僚屬都為之持服。曹操、張超的爭執(zhí),在我們看來,不過是軍閥的相爭;而臧洪因袁紹不肯救張超,至于舉兵相抗,終以身殉,當(dāng)時的人,都同聲稱為義士。然而漢朝人也有漢朝人的好處。因其去古近,所以有封建時代之士,一種慷慨之風(fēng)。和后世的人,惟利是視,全都化成漢人所謂商賈者不同。漢代之士,讓爵讓產(chǎn)的極多,這便是封建時代輕財仗義的美德。其人大抵重名而輕利,好為奇節(jié)高行。后漢時代的黨錮,便是因此釀成的。至于武士,尤有慷慨殉國之風(fēng)。司馬相如說:當(dāng)時北邊的武士,“聞烽舉燧燔”,都“攝弓而馳,荷戈而走,流汗相屬,惟恐居后”。這或許是激勵巴蜀人過當(dāng)?shù)脑?,然而?dāng)時的武士,奮不顧身的氣概,確是有的。我們只要看前漢的李廣,恂恂得士,終身無他嗜好,只以較射赴敵為樂,到垂老,還慷慨,愿身當(dāng)單于。其孫李陵,更能“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與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司馬遷說他有“國士之風(fēng)”,真?zhèn)€不愧。他手下的士卒五千,能以步行絕漠,亦是從古所無之事。這都由于這些“荊楚勇士,奇材劍客”,素質(zhì)佳良而然。可見當(dāng)時不論南北人民,都有尚武的風(fēng)氣,所以后漢時,班超能以三十六人,立功絕域。一個英雄的顯名,總借無數(shù)無名英雄的襯托。我們觀于漢代的往事,真不能不神往了。
因武士的風(fēng)氣還在,所以游俠也特盛。游俠,大約是封建時代的“士”。封建制度破壞后,士之性質(zhì)近乎文的則為儒,近乎武的則為俠??鬃釉O(shè)教,大約是就儒之社會,加以感化;墨子設(shè)教,則就俠的徒黨,加以改良。所以古人以儒墨并稱,亦以儒俠對舉。墨者的教義,是舍身救世,以自苦為極的。這種教義,固然很好,然而決非大多數(shù)人所能行。所以距墨子稍遠,而其風(fēng)即衰息。《游俠列傳》所謂俠者,則“已諾必誠;不愛其軀,以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仍沿襲其武士的氣概。然而生活總是最緊要的問題。此等武士,在生產(chǎn)上,總是落伍的,既已連群結(jié)黨,成為一種勢力,自不免要借此以謀生活。于是就有司馬遷所謂“盜跖之居民間者”。仁俠之風(fēng)漸衰,政治上就不免要加以懲艾;人民對他,亦不免有惡感。而后起的俠者,就不免漸漸地軟化了。讀《漢書·鄭當(dāng)時傳》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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