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李東皋已經(jīng)完全被侃暈了,見沈九疇興致不減,便問道:“看老弟這意思,你是要在蒙古軍中長期干下去了?”沈九疇道:“要想真的學好蒙古草藥的學問,我怕是要在蒙古軍中再待幾年,我和那薩巴拉說好了,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跟他去蒙古、西藏、尼泊爾,見識一下更廣闊的天地,看看那里的藥草?!崩顤|皋哼了一聲,“天下什么時候才能太平呢?”沈九疇道:“快了,我看蒙古兵攻下汴梁,滅了金國,天下就能太平。”李東皋面帶不悅,“你為蒙古效力,那也是權宜之計,你畢竟曾是大金的子民?!鄙蚓女牬蛄藗€哈哈,“我們生于此間,曾是大宋的江山,后又被契丹人占領,又被女真人占領,天下向來是強者居之,我等小民,在大金國是小民,蒙古人來了也是小民,即便逃到南宋去,也是個小民,什么國家不國家的,我不在乎,也并不想做哪一國的忠臣,只盼能行走天地間,做一個自由自在的閑人。我看兄長也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要我說,蒙古人來了,或許還有好處。”李東皋道:“什么好處?”
沈九疇道:“我聽北京、山西的漢人說,蒙古官府把人分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yī)、六工、七獵、八民、九儒、十丐。這當官吏的,向來高人一等,且不去說他,這僧道乃世外之人,也不去說他,這樣一算,醫(yī)生就是頭等公民了,比工匠、獵戶、農民的地位都高,更重要的是比那些讀書人地位還高,我看蒙古人這一套法子還是很有道理的?!崩顤|皋聽了沉吟不語,他對儒生向來有偏見,這幫人只讀些腐朽文章,會做幾首酸詞,就能考取功名,就能當官,市面上糧食都買不到了,元好問還能搞到黃河大鯉魚,想起來就憤憤不平。世間向來有不平等,可真要把人分為三六九等,即便醫(yī)生勝過了儒生,好像也算不上公平,這道理李東皋明白,卻講不出個所以,想了一會兒,說:“蒙古人畢竟是外族,他們占據(jù)了中原,我們漢人就成了下等人?!?/p>
沈九疇一拍大腿,“兄長果然有見識,蒙古兵尊重醫(yī)生、工匠,那也是為他們所用,普通漢人在他們眼里,還不如西域的色目人。攻打永安,蒙古傷兵中多有刀劍傷,手指被砍斷的,都在嘗試一種縫合術,是用一種縫合針,串上絲線,把斷了的手指再縫起來,這樣還能上馬打仗,舞刀弄弓,蒙古兵能撿到自己手指的,都揣在兜里,回來縫合。若是手指被砍落,丟在外面找不到了,就要嘗試一種移植手術,把旁人的手指砍下來,移植到蒙古兵的斷指上。蒙古兵體格高大,手指也粗,他們喜歡砍西域色目人的手指來移植,這樣粗細均勻,他們嫌漢人的手指頭細,這色目人手指被砍了,就顧不上挑剔了,只能再砍下漢人的手指頭接在自己的斷指上。我看這手術非常了不起,不過,兄長放心,我可從來沒有砍過漢人的手指?!崩顤|皋搖了搖大腦袋,“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怎么能隨便讓人砍了去?!鄙蚓女牭溃骸罢f的也是,不過這蒙古兵要來砍咱的腦袋,那也只好引頸受戮。你有金兀術,我有岳元帥,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當年金國侵略大宋,我們就是這般無奈,現(xiàn)在蒙古兵來了,我們還是無奈。”兩人聊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東皋將沈九疇送出城去,分別之際,沈九疇一再叮囑,蒙古人重用醫(yī)生,若城中有變故,不妨投降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