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揚一直不喜歡馮律師那樣的年輕人，頭腦靈活，卻目空一切，凡事咄咄逼人。在他看來，這是缺乏閱歷的表現(xiàn)。那種不喜歡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初生牛犢不怕虎，馮律師的年輕和精力旺盛追趕著羅揚的老邁，但后一個原因羅揚從未真正意識到。純屬心理問題，且有點陰暗，又將被人疑為落入了同行是冤家的俗套。許多事情不能往深里分析，還是馬虎一點好，羅揚自嘲地搖搖頭。

羅揚最近心情不好跟馮律師沒關(guān)系。他心里常常盤桓著一個問題：“失去的東西還能找回來嗎？何況是流失的時間！”馬塞爾?普魯斯特的小說他讀過好幾遍，那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心情，拖沓而漫長；關(guān)于《黑馬奧德賽》，大衛(wèi)?哈里斯用傳說和幻想將一些原本默默無聞的普通人與古羅馬愷撒大帝的血緣聯(lián)系起來，只能是一種浪漫的慰藉。那么，自己的人生問題呢？卻依然得不到解答。種種困惑使羅揚的情緒很容易起伏不定。前幾天他因感冒找醫(yī)生，醫(yī)生用聽診器檢查半天，說心律不齊，有雜音，建議他做一次全面的健康體檢。羅揚沒把醫(yī)生的話當回事，喝了幾包感冒沖劑，覺得病癥基本消失，便不再去醫(yī)院，但他的情緒還是容易波動。難道一顆不到五十歲的心臟真的老弱不堪了？他暗暗跟自己較勁兒。

今天，羅揚的心情就被吳啟明的失約攪得煩悶起來。他放下書稿，開始整理桌子上雜亂的書籍和文件，想借此理順思緒，讓不良情緒盡快平穩(wěn)下來。

“砰，砰——砰！”有人敲門。聽起來不像慣有的用手敲門的聲音，而是用什么東西往門上砸。

“請進！”羅揚把一摞碼好的文件放進書柜，轉(zhuǎn)身盯著虛掩的門。他想看清魯莽的來人是誰。

“砰，砰——砰！”來人并沒有自己推門進來的意思，門繼續(xù)被粗暴地砸著。

羅揚走過去拉開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眼鏡片凝了一層水霧。他費了很大勁才看清，門外站著的是剛才拄拐杖過馬路的老太太。老太太一手扶門框，一手舉拐杖，準備繼續(xù)砸門。見到羅揚，她把拐杖拄在地上，氣喘吁吁地說：“你是律師吧？俺要告狀。俺打聽過，別人管不了的事你們管?！?/p>

“進來坐下慢慢說。你要告誰？”羅揚把老太太讓到沙發(fā)前坐下，又給她倒了杯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