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看見范若昌,激動地報告:“若昌叔,好大一條蛇喲。”就像他沒看見一樣。他們用長竹竿戲弄它,撥弄它的傷口。它高高地抬起半截身體,然后重重地摔下去。抬起半截身體時槍眼里的血像水一樣噴射出來。
“狗日的,比一頭豬的血還多!”
在院子里干活的人幾乎全都跑出來了,有幾個人還嫌不夠熱鬧,激動地大聲喊:“快來看啰,好大一條蛇喲!”
范若昌急忙制止:“咋呼什么,不要咋呼了?!?/p>
沒人能理解他的心情。范若奎得意地說:“今天撞上我算它倒霉,我正要下馬,看見它從菜園里竄出來,我甩手一槍,打在腰上,它掉頭就向大心田跑,我再一槍,打穿了它的腦袋。就這樣它還跑了幾丈遠,瞎眉日眼地梭到桂花樹下來了?!?/p>
范若昌真想給這張得意的臉一耳光。
范若奎說:“大心田有消洞,它想梭到消洞里面去。”
其他人附和:“消洞下面是暗河,梭到暗河里就跑掉了?!?/p>
范若昌懷著對蛇這種神秘動物的敬重,感覺兄弟犯下大錯了,他不知道這錯會帶來什么嚴重后果,他痛心地想,這一定是個追悔莫及的錯誤。連他的身體都感覺到了,他的身體在害怕,心里反倒平靜一些,他竭力用身體把心里的擔憂掩蓋起來,仿佛一旦被人看破,他所擔憂的事情就會立即成為現(xiàn)實。
蟒蛇還在動,肚子里好像有很多圓球,這些圓球滑來滑去,尾巴抽在桂花樹上噼啪響。它大概明白生命已經(jīng)離開它了,但痛還沒有離開它,這讓它無比憤怒。范若昌打了個寒噤。他干巴巴地對范若奎說:“再給它一槍吧?!比艨纬鰳?,故意問:“大哥你說打哪兒?”得意揚揚地一甩手,子彈擊穿了蟒蛇的心臟,血從胸部銀片似的鱗甲里飆出來,拋物線一樣射到一株芥藍菜上,打得芥藍菜光滑的葉子刷拉響。它再也無力扭動了,渾身只有止不住地痙攣。幾分鐘后死了,仍然睜著一雙珠母貝色的眼睛。
看熱鬧的人中有一個是長工胡開春的兒子胡二娃。范若昌問他:“雨棚蓋完了?”二娃說:“還沒有。雨停了,他們不知道還要不要蓋。”“你尹表叔呢?”二娃紅著臉說:“他和我爹他們還在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