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對知縣的禮遇雖比管家稍文雅些,幾句寒暄之后,話里鋒芒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知縣大人,怎不見帶一班衙役捕快來?
陳景星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官府不是已視我為草寇刁民了么?我正等著知縣大人帶著衙役捕快來緝拿呀。
先生呀。陳景星從椅子上站起。我心之痛也許甚于先生呀……
噢,我忘了。先生仍坐在他的藤椅上。我這莊園大半已劃入英人治下的租界,知縣大人此時(shí)即使要拿我,怕也礙于邦交了吧?
陳景星擺一擺手,示意先生別再說下去了。
先生不予理會(huì),語氣越發(fā)激昂了:知縣大人放心,即使砍了我項(xiàng)上之頭,我也不會(huì)有悖朝廷,更不會(huì)為難大人。這么著吧,趕明兒我干脆直接去縣衙投案束手就擒,也省得大人里外折騰了。
先生呀--陳景星以袖拂面,盈盈淚水已在眼窩里打轉(zhuǎn)了??磥硐壬鷶嗔喜坏轿覟楹味鴣硌健B曇粲悬c(diǎn)哽咽了。
先生詫異地看一看知縣:知縣大人,你這是……
先生!陳景星戰(zhàn)栗地叫一聲。先生呀,我是來跟先生辭別的--
噢?知縣大人莫不是要升官了?
恰恰相反,我是要辭官--過了明日午時(shí),我就不是什么知縣大人,而是布衣白丁小老頭兒一個(gè)了。
先生愕然,不由得站起。陳景星拂拂手說:先生用不著驚愕,我之轄地的一大塊被劃為英人租界,我之子民幾十人死傷于英人槍口之下。身為一縣之父母,不能保轄區(qū)之完整,更不能保子民身家性命之平安,且死傷者如草菅被刈,無處申冤不得撫恤,我何以面對被人分割之轄區(qū)?何以面對失佑泣血之子民?唯有一條路可走--辭官!盈盈淚珠滾出眼眶,在臉頰上流淌了。
陳大人!先生肅然叫一聲,目光直直愣愣地看著陳景星,聲音顫抖著說:錯(cuò)怪大人,我錯(cuò)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