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近來衰病之由，未曾詳告仁者。今略記之如下：

去秋往廈門后，身體甚健。今年正月，在承天寺居住之時，寺中駐兵五百余人，距余居室數(shù)丈之處，練習放槍并學吹喇叭，及其他體操唱歌等，有種種之聲音，驚恐擾亂，晝夜不寧。而余則竭力忍耐，至三月中旬，乃動身歸來。輪舟之中，又與兵士二百余人同乘（由彼等封船）。種種逼迫，種種污穢，殆非言語可以形容。共同乘二晝夜，乃至福州。余雖強自支持，但腦神經(jīng)已受重傷。故至溫州，身心已疲勞萬分。遂即致疾，至今猶未十分痊愈。

慶福寺中，在余歸來之前數(shù)日，亦駐有兵士，至今未退。樓窗前二丈之外，亦駐有多數(shù)之兵。雖亦有放槍喧嘩等事，但較在福建時則勝多多矣。所謂“秋荼之甘，或云如薺”也。余自念此種逆惱之境，為生平所未經(jīng)歷者，定是宿世惡業(yè)所感，有此苦報。故余雖身心備受諸苦，而道念頗有增進。佛說八苦為八師，洵精確之定論也。余自經(jīng)種種摧折，于世間諸事絕少興味。不久即正式閉關，不再與世人往來矣（以上之事，乞與子愷一談。他人之處，無須提及為要）。以后通信，唯有仁者及子愷、質(zhì)平等。其他如廈門、杭州等處，皆致函訣別，盡此形壽不再晤面及通信等。以后他人如向仁者或子愷詢問余之蹤跡者，乞以“雖存如歿”四字答之，并告以萬勿訪問及通信等。質(zhì)平處，余亦為彼寫經(jīng)等，以塞其責，并致書謝罪。現(xiàn)在諸事皆已結(jié)束。惟有徐蔚如編?！度A嚴疏鈔》，囑余參訂，須隨時通信。返山房之事，尚須斟酌，俟后奉達（臨動身時當通知）。山房之中，乞勿添制紗窗，因余向來不喜此物。山房地較高，蚊不多也。余現(xiàn)在無大病，惟身心衰弱，又手顫、眼花、神昏，臂痛不易舉，凡此皆衰老之相耳。甚愿早生西方。

（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