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詩人,如陶潛等,其詩所寫底境界,即是天地境界。此等詩人所常有底境界,已不是一般才人所常有底境界。他們已不止是才人。就才人英雄說,他們所常有底境界,是功利境界。我們常見講學問底人,總好爭某某事是“我”發(fā)現(xiàn)底。講事功底人總好爭某某事是“我”所做成底。他們總要“功成自我”。往往學問或事功越大底人,越不能容忍,別人爭他的發(fā)現(xiàn)權(quán),或分他的功。他的發(fā)現(xiàn),或者是造電燈的方式,或者是相對論的原理。他的事功,或者是辦一大工廠,或者是打一大勝仗。他如于此爭競,以為必是“我”的,這即可見,他是為私底。他是為私底,他的境界,即是功利境界。他這些爭競,即證明他不能超過這種境界。
于上章,我們說,有些天資高底人,雖有很高底天資,而不自覺其有之。所謂“自有仙才自不知”。如其如此,則其境界是自然境界。這種人固亦有之。但天資高底人,大多是過于重視他自己的天資,多以為他自己的成就,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他過于重視他自己的成就;他過于重視他自己。他不能容忍,別人與他并駕。他不能容忍,別人對于他底批評。所以天資高底人,多流于狂。如其成就,一時不為別人所承認,或雖承認,而不能如其所希望,他即“嘆老嗟卑”,或由狂而變?yōu)榀偂G叭艘嗾f,這一類底人,是“質(zhì)美而未學”。這一類底人的境界,是功利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