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特坐在那兒慢慢嚼著面包，思考著，恍惚有種探究到真相的快感。他注意到那個年輕人寫的字母ns和ms都緊貼在一起。是在編織謊言，還是故作神秘？從字體上看，這個長著率性眉毛的年輕人好像是個心思細(xì)膩的人。說也真奇怪，要通過面相來解讀一個人的個性特點很大程度上要依眉形而定：眉毛的角度稍稍向上或向下變一點點，結(jié)果就會完全不同。電影界的大亨從巴朗和馬爾麥山①找來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刮掉她們的眉毛，改變她們的眉形，她們立刻就變成來自鄂木斯克和托木斯克②的神秘尤物。有一次卡通畫家特雷布告訴他，厄尼·普萊思就因為眉毛的關(guān)系失去了當(dāng)首相的機(jī)會。“人們不喜歡他的眉毛，”特雷布喝著啤酒，眨著鷹一樣的眼睛，一臉嚴(yán)肅地說，“為什么？這不要問我。我只是個畫畫的。因為他的眉毛看上去好像脾氣很壞的樣子。他們不喜歡脾氣不好的人。你可以不相信，但這的確是他失去這次機(jī)會的原因。請相信我的話，就是因為他的眉毛，他們不喜歡。有壞脾氣的眉毛，目空一切的眉毛，沉著冷靜的眉毛，憂心忡忡的眉毛。眉毛能傳達(dá)人的個性特點。即使人死了，但這濃黑稍斜的眉形仍使這躺在枕頭上的瘦弱蒼白的臉給人一種率直的感覺。

哦，這個人至少在寫這些詩句的時候是清醒的。7B臥鋪的酒鬼后來可能醉得不省人事--那令人窒息的空氣，那皺巴巴的毯子，滿地滾來滾去的空酒瓶和架子上翻倒的杯子--可能就是他要追尋的天堂。但是在繪制通往天堂之路的藍(lán)圖時，他還是清醒的。

歌唱的沙。

確實怪異，但卻很迷人。

歌唱的沙！在某個地方確實存在歌唱的沙嗎？他心里隱約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哦，歌唱的沙。當(dāng)你走路時，它在你腳下發(fā)出哀怨，或是起風(fēng)或別的什么時候它在你耳邊呼嘯。這時，一個穿格呢上衣的人把手伸到他面前，從盤子里拿起一塊面包說：“你好像很自得其樂嘛?！痹瓉硎菧?。他拖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掰開一塊面包，涂上黃油說：“現(xiàn)在這些東西一點兒嚼勁都沒有。我小時候那面包咬上一口你要用力撕，無論是牙還是拿面包的手都要用力，才咬得下來。但吃上一口，真是回味無窮。發(fā)酵得很好的面包會讓你滿口留香，值得細(xì)細(xì)品味，那香味幾分鐘都不會散去?，F(xiàn)在你再也嘗不到這樣的東西了?，F(xiàn)在的面包你可以把它疊成兩折，整個塞進(jìn)嘴里都不會噎著你?！?/p>

格蘭特默默地、深情地看著他，心想沒有人會比他們之間的感情更親近了。自從念公立小學(xué)起，他們就住在同一個宿舍。他們一直是親密的伙伴，總是形影不離。后來上中學(xué)，他們又在一起。但他每次遇到湯米，都會想起上小學(xué)時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赡芤驗檫@張有著天真無邪的藍(lán)眼睛，透著粉棕色的圓臉仍和以前那常穿著栗色運動服、扣子扣得歪歪斜斜的湯米一樣，一點兒沒變的緣故吧。湯米對衣著一向漫不經(jīng)心，常把衣服扣子扣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