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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慈云渺天末,明月下南樓(2)

人間有味是清歡:李叔同的情詩禪 作者:李棠溪


關(guān)于李叔同的籍貫,一直有多種的說法,現(xiàn)在通行的都以為李叔同的籍貫是浙江平湖,而且在平湖也已建有叔同公園和李叔同紀(jì)念館,不過也有天津才是李叔同的祖籍的說法,另外還有一種說法是李叔同的祖先來自山西。不過李叔同在成年以后,一直都稱自己的籍貫就是浙江平湖,所以我們也就把浙江平湖定為李叔同的祖籍好了。

有文章猜測說,李叔同的先祖是得到海寧查氏的幫助,北上到天津經(jīng)營鹽業(yè)的,到李叔同的父親李世珍時,李家已經(jīng)在天津河?xùn)|地藏庵前置下了一所三合院。李叔同的父親李世珍,字筱樓,亦作曉樓,生于1813年,到李叔同出生時,李世珍已經(jīng)68歲了。

李家真正的發(fā)達(dá),是從李世珍1865年(同治四年)考中進(jìn)士時開始的,不過因為筱樓公考中進(jìn)士時年已53歲,而清朝慣例是60歲就要致仕,所以李世珍在做了幾年的吏部主事之后,就辭官回家,一心經(jīng)營商業(yè)去了。但進(jìn)士的身份和幾年仕途經(jīng)歷對李氏一族仍然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李世珍在60歲前后買下了天津河?xùn)|糧店后街60號的大宅院,這所宅院呈“田”字形布局,南北、東西各有十間房的長度,院落正中有一小花園,花園周圍用竹籬隔開,八角門上掛著黃底綠字長方小匾一塊,上有李世珍所題“意園”二字,小花園旁邊有一洋書房,書房內(nèi)有中式木床和書櫥,窗為雙層玻璃門夾一層紗門,意園與后院之間以一道游廊相通,后院按京津富人的慣例,少不了金魚缸和石榴樹,又還有山石盆景,前院五間西房為正堂,李世珍親筆題寫一塊堂匾,名“存樸堂”,當(dāng)時天津人也就因此而把糧店后街李家稱為“存樸堂李筱樓家”了。

李世珍娶有一妻三妾,妻姜氏,享年84歲,生長子文錦。

第一側(cè)室郭氏,未生養(yǎng),逝于1923年正月初五,終年86歲。

第二側(cè)室張氏,早歿,生次子文熙。

第三側(cè)室王氏鳳玲,就是李叔同的生母,當(dāng)王鳳玲嫁給李世珍的時候,年僅17,與李世珍年齡相差48歲。

妻姜氏所生長子文錦大約在20歲時就去世了,次子文熙,長叔同十二歲,自幼體質(zhì)不佳,而李家本就已是三代單傳,李世珍怕文熙像文錦一樣短命夭折,所以才在年過耳順時,娶了第三房的側(cè)室,并在兩年后,也就是1880年的農(nóng)歷九月二十日上午十時許,生下了幼子李叔同。

據(jù)說李叔同生下時,有一只喜鵲,銜著一根細(xì)長的松枝飛入了產(chǎn)室,喜鵲并不怕人,而助產(chǎn)婆和仆婦們也并沒有把喜鵲趕走,一直到嬰兒呱呱墜地,喜鵲才把松枝留在了床前,從容飛去。后來父母就把松枝送給了李叔同,李叔同也一直珍而重之地保存著,直到弘一圓寂時,這根松枝仍然“掛于禪榻旁之壁上”。

這個神奇的故事,是李叔同的學(xué)生呂伯攸親耳聽李叔同說起的,但李叔同的后人卻否認(rèn)了喜鵲銜枝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還有為弘一料理后事的妙蓮法師,也否認(rèn)了松枝的存在,說掛在墻上的只是一根龍眼樹枝,用以懸掛帽子,并非松枝。

叔同母親在李家的境況,或許并不如意,雖然如眾人所愿生下了兒子,但是李世珍卻在叔同年僅五歲時就去世了,拋下了孤兒寡母。本來王氏的娘家或許可以依恃,但遠(yuǎn)隔千里不說,更重要的是沒有什么勢力,不可能幫得上忙。李叔同曾經(jīng)對他的入室弟子豐子愷說:“我有許多母親,我的生母很苦?!?/p>

還有一件事,或許也可以作叔同母親在李家的處境的參考:長子文錦的妻子王氏,因為文錦年紀(jì)輕輕就去世了,一直在李家守寡,雖然育有一子繩武,但這個兒子也早早就夭折了,在李繩武夭折時,王氏曾想以身殉子,但李世珍勸誡她說:你還有婆婆姜氏要奉養(yǎng),不可死去。王氏因此才活了下來,但等到姜氏84歲去世時,她也跟著吞金自殺了。王氏自殺的理由,表面上看是因為婆婆已死,自己對人生無所依戀,但她無兒無女,孤身一人留在李家,無所依靠,可以說是晚景凄涼,不自殺恐怕也不好活得下去了。正如《紅樓夢》中鴛鴦的自殺一樣,老太太死了,她若是不自殺,又豈能活得下去?

可以想見,如果叔同的母親王鳳玲沒有生下叔同,那么她的處境與文錦的妻子相比,或許也不會有什么大的不同。但即便生下了叔同,卻也因為李世珍的過早去世,難免也要倍受冷眼。在這樣的處境里,叔同和她的母親雖然不能說是相依為命,但也庶幾近之。

因此李叔同15歲時就作詩云:“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瓦上霜?!边@樣虛無的看破人生的詩句出自少年時的李叔同之手,除了讓我驚訝于他的詩才,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李叔同母子當(dāng)年處境的悲涼。

1897年,李叔同18歲時,娶天津南運河西頭芥園廟附近青龍胡同茶商之女俞氏為妻。俞氏比叔同年長兩歲,屬虎。這樁婚姻,乍看并沒有什么異常,但細(xì)細(xì)考究之,則不然。當(dāng)年的婚姻多是父母包辦,叔同父親已逝,這個婚姻的決定權(quán),自然應(yīng)該是在兄長李文熙的手中。俞氏的娘家說是茶商,但估計生意做得不大,俞氏有一妹,癱瘓在床,一弟任過南開中學(xué)庶務(wù)員,大約就是在中學(xué)里辦理雜事的職員,另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在侯家后開雜貨店,一個在英商仁記洋行做雇員。無論如何,俞家的地位,與李家的鹽商身份是不能相比的。

再看李文熙的繼室姚氏的娘家,是天津著名的鹽商,岳父姚學(xué)源曾經(jīng)擔(dān)任長蘆鹽場的綱總,與清末大臣李鴻藻是表兄弟,而李鴻藻的兒子李煜瀛又由李鴻章作媒,娶姚學(xué)源三女姚彤宣為妻。把姚家的烈火烹油與俞家的平淡無奇相比,就可以知道李叔同的婚姻,實在是有些無奈而凄涼的。

因此在婚后的第二年,李叔同就奉妻母離開天津,到上海去了,他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離開自己的兄長而獲得獨立。

1905年,即光緒三十一年,農(nóng)歷二月初五(3月10日),叔同的母親在許幻園的城南草堂中病逝,病終時年僅45歲。大概是因為在上海,身邊沒有別的人可以托付,母親病危之時,李叔同只能獨自一人,離開母親的病榻,出外去買棺材,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無法與母親做最后的訣別了。這件事情,讓李叔同抱憾終身,一直到他后來出家時,仍不能忘懷。

20年后,也就是1925年,李叔同(那時已是弘一法師)對弟子豐子愷說:“我從20歲到26歲之間的五六年,是平生最幸福的時候。此后就是不斷的悲哀與憂愁,一直到出家。”這幾年,也是他離開天津,離開兄長,帶著妻子和母親生活在上海的幾年。20歲之前,只有少年的迷惘和欲獨立而不可得的焦慮,只有雖然是生活在自己的家中卻似乎是寄人籬下的悲涼,26歲之后,母親永逝,再無相見之期,若非宗教的救贖,則只有死亡,才能將叔同從悲哀和憂愁中解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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