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冠蘭手忙腳亂,趕緊藏匿信封信紙,生平第一次覺察到紙張也能發(fā)出這么刺耳的聲響。弄完之后,他走上去拉開門閂,盡力裝出平靜的模樣,點點頭:“哦,牧師?!?/p>
卜羅米一步跨進房間,用眼光四下溜了一圈:“冠蘭,聽說,你有一封信,投到理學院大宿舍去了,是嗎?”
“是的?!碧K冠蘭的心臟怦怦亂跳,“中學時代的一位老同學從南京寄來的。他在東吳大學?!?/p>
卜羅米盯著小伙子:“上海,還是蘇州?”
“什么上海蘇州?”
“我問,是上海那個東吳大學,還是蘇州那個?”
“哦哦,蘇,蘇州那個?!?nbsp;
美國傳教士十九世紀末在上海和蘇州辦了兩所書院,一九○一年蘇州部分改稱“東吳大學”,一九一一年上海部分并入。
“那,為什么從南京寄信呢?”卜羅米追問。
“他,我那位老同學,開學途經(jīng)南京,從那里給我寫了一封信,”蘇冠蘭口吃起來,“是的,他的伯父在南京?!?/p>
“牧師,你就說有什么事吧。”朱爾同打岔道,“我想,又是叫蘇冠蘭去杏花村?!?/p>
卜羅米想了想,似乎不想糾纏了:“冠蘭,請你晚餐后去杏花村一趟。”
還是杏花村那座小樓。還是那間高大、寬敞而又陰暗的辦公室。還是昏黃的燭光,在輕微的氣流中搖曳。
“別忘了,他是你的兒子,身上有你的血統(tǒng):天賦和個性,獅子般的高傲、倔強和堅韌?!辈槁返虏痪o不慢地說,“弄得不好,可能物極必反,事與愿違?!?/p>
“依你看,該怎么辦呢?”
“依我看,攻城為下,攻心為上?!?/p>
“攻心為上,他的心在哪里,從何攻起?”蘇鳳麒搖搖頭。他仍然坐在壁爐旁那張高背雕花扶手椅上。短短幾天,他顯得憔悴多了,皮膚蒼白,額上多出一些皺紋,但抹了匈牙利須蠟的唇須依然像錐尖般翹起。
“卜羅米剛才的報告,你聽見了。”查路德的雙手十指交叉,平放在胸前:“關(guān)于那封信,可以肯定冠蘭沒有說實話,至少沒有完全說實話。為什么這樣?可能沒什么事,也可能另有隱情,包括可能生活中出現(xiàn)了某個女性。但有一點我們可以斷言,即只要他不愛玉菡,那么遲早會愛上另一個女子?!?/p>
正說到這里,卜羅米推門而入:“冠蘭來了?!?br>
“讓他進來,”蘇鳳麒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