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時候都聽過這個國家從捷克斯洛伐克社會主義共和國改成叫聯(lián)邦共和國，沒過幾個月，中間就鄭重地加了一個“和”字，變成捷克和斯洛伐克聯(lián)邦共和國。后來才知道他們?yōu)榱硕膯栴}，真的認真討論了一番，否決了好幾種方案，其實大家都很在意名正言順呢。定下來這個名字，雖然大家都不喜歡，畢竟是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選擇。沒想到，這樣過去才兩年多，他們卻干脆分開獨立了。一個國家可以這么改來改去，不高興就分家，用我們大一統(tǒng)的頭腦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1992年6月，捷克和斯洛伐克舉行全民公投，決定分家與否，我當時正好因事在捷克的布爾諾暫住。

記得那是個星期五，投票前一天，布爾諾的一間咖啡廳，工程師辛格和我對面而坐。他曾經(jīng)在中國的中捷合作卡車廠工作過兩年，并愛上了廠里的廣播員，回到捷克以后，辭職、離婚，在布爾諾郊區(qū)建了所小房子，等待那位廣播員的決定，好像最終沒等到。談起次日的全民投票，他說心情不好，“我們兩個民族雖然有差別，但是差別很小，我們的生活習(xí)慣、語言、行為方式都很相近，在一起也這么長時間了，大家是兄弟，是一個大家庭”。“天鵝絨革命”前，很多領(lǐng)導(dǎo)都是斯洛伐克人，政府為了改變斯洛伐克原來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對斯洛伐克做了大量投資，興建新興工業(yè)和道路交通基礎(chǔ)設(shè)施，改善人們的住房，興辦教育，等等。就連斯洛伐克語言都是由捷克人來幫助修訂的?，F(xiàn)在鬧分家，純粹是政客的需要。我還不知道投票結(jié)果，但是我高興不起來?！?/p>

后來，又有捷克人跟我們說過，根本不是民族問題，完全是政治操作，因為斯洛伐克的政治家需要權(quán)利和地位，捷克的政治家需要效率和政績，政治家都有大家看得到的表現(xiàn)，而捷克人否定了民族原因的根據(jù)是，20世紀90年代，捷克人均GDP比斯洛伐克高出20%，從捷克撥給斯洛伐克預(yù)算補貼是長期的慣例，所以斯洛伐克人占了便宜，沒有理由鬧分家的。但是，捷克人在我們眼里雖然是小民族，對比斯洛伐克，卻絕對強勢。我們自己來自大民族應(yīng)該有切身的體會，大民族很難設(shè)身處地站在小民族的立場上想問題，捷克同樣也會忽略比他們小的斯洛伐克的民族感情。

一個星期之后，我來到布拉迪斯拉瓦，拜訪斯坦尼斯拉夫先生。他在政府工作，妻子是教師，有兩個女兒，我還記得老大名叫左拉，那時候我接觸的外國人名和外國著作都有限，所以這個名字給我印象很深刻。他們是典型的斯洛伐克家庭，住在一棟共產(chǎn)黨時期興建的公寓樓里。斯坦尼斯拉夫打開葡萄酒，拿出奶酪火腿，我們邊吃邊聊。談到一周前投票分家，他興奮地說，“你們都知道結(jié)果了吧？我們斯洛伐克終于要獨立了！我們民族本來就自己是一個國家。捷克人有他們的想法，我們在一起并不都愉快，他們把化工業(yè)都建到了斯洛伐克?！闭f著他推開窗戶，指著外面，“你看，多瑙河的這邊，多少煙囪和管道，對環(huán)境污染嚴重，還有核電站，那都是他們不想要的，才放到我們這邊來了！可我們也不想要這些。你看看多瑙河的水，原來清澈無比，現(xiàn)在混濁了，我們斯洛伐克過去和對岸的奧地利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現(xiàn)在呢，那邊的草都比我們的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