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口罩是柴嶼真的一個標志。
最開始戴口罩是害怕隔三差五就生病的自己把病菌傳染給別人,戴得次數(shù)多了就習慣了,而且戴著口罩還能遮住自己不是很正常的臉色,似乎沒有什么弊端。除了上課對老師表示尊敬之外,柴嶼真幾乎都是戴著口罩的。
中午放學,李瑪麗不計前嫌地帶柴嶼真去食堂,到了食堂柴嶼真發(fā)現(xiàn)其他同學都用觀察稀有動物的好奇目光注視著自己,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只好打完飯后,一個人躲到教學樓后面的小花園去吃。
大概是因為自己戴著口罩,所以被大家好奇吧?時間長了,他們就會習慣了。
柴嶼真這樣想。
正午絢爛的陽光肆意鋪展。這一片天空下,綠樹紅花高樓圍墻,坐在草坪上的女生抬著胳膊擋在眼前,仰頭向太陽。
水精靈愛上太陽神阿波羅,可是阿波羅已經(jīng)有了月桂女神,于是它化為向日葵,每天隨著太陽的旋轉而旋轉。
柴嶼真就像向日葵。
門靜流在食堂里找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柴嶼真。于是預想了幾個柴嶼真可能去的地方,然后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了起來。直到最后在小花園看到柴嶼真虔誠膜拜天空的小臉,門靜流才想起來,自己是有她的電話號碼的!
白白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門靜流走到柴嶼真身邊,看到擺在地上空空的飯盒問:"吃過飯了?"
因為擔心她找不到食堂、吃不到飯才這么賣力氣來找她的。因為被柴媽媽囑咐過,自己也答應了要照顧柴嶼真,所以不得不執(zhí)行起來。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門靜流總是忍不住想要欺負柴嶼真--因為她看起來很好欺負且很好玩。
"是呀!"柴嶼真將視線轉移到門靜流的臉上,說:"是李瑪麗帶我去食堂的。"
"我又沒問是誰帶你去的!"
還真是個不會好好聊天的人!
"兇什么?"柴嶼真嘟囔,又突然想起些什么,歪過腦袋斜視門靜流,"你不會是因為擔心我找不到食堂,吃不到飯,才來找我的吧?沒想到,阿門你對我這么好呢!"
"想得美!"門靜流說:"別意淫了!我沒時間擔心你。我來問你,為什么突然轉學?轉來和我同班到底是不是計劃好的?"
"不是突然轉學,"柴嶼真糾正(門靜流,你哪來的自信我轉學是特意為了你??。?月初我就該來的,但是我一直發(fā)高燒住院,拖到現(xiàn)在才來。"
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個,而是,"我是說轉學原因!"
"轉學原因?"本來還有頗高聊天興致的柴嶼真低下頭鼓搗手指,過了一會兒小聲說:"因為……男朋友死掉了。"
"……"這個回答實在令人感到意外,導致門靜流語塞,"怎么、怎么會死掉呢?"
柴嶼真緊鎖著眉頭,白皙的皮膚之下血液翻騰暗涌,使她漲紅了臉。跟眼睛商量了大概三分鐘,它們才同意領養(yǎng)眼淚。覺得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柴嶼真從上衣口袋里翻出半張已經(jīng)快要被翻爛了的報紙。
中山中學一男同學因救人被撞當場身亡。
本報訊(記者肖X)昨天晚上二十點二十分在靈山路發(fā)生一起交通事故……救人者為中山中學高一年級……據(jù)目擊者稱……小男孩獲救……阮某當場身亡……引起這場事故的原因可能是天氣……提醒大家在雨天出行應注意……
然后是詳細的肇事現(xiàn)場示意圖和"阮某"生前的照片。
得知"阮某"的死訊時,柴嶼真正坐在飯桌前吃早餐,邊吃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早間新聞,看著看著就看到了"阮某",那天之后柴嶼真就一直發(fā)燒住院。
"阮某"的死給柴嶼真帶來的不僅是傷心,還有遺憾。因為在他死的前一天下午,柴嶼真收到了他寫給自己的分手信。當天晚上他就出事了,二十點二十分。然而在二十點十五分的時候,他給柴嶼真打過一個電話,當時柴嶼真下意識的掛斷,她以為他還會再打來。
所以,當柴嶼真知道"阮某"已經(jīng)不可能再給自己打來之后,她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
如果接通了,他會說什么?要求復合,還是說對不起?
"阮某"生命最后的一通未通的電話,是屬于兩個人的遺憾。
一個再也沒有機會說,一個永遠再也沒有機會聽。
滿眼盡蒼涼,滿腔盡悲愴。
是宿命的使然讓時間的長短和生命的意義成了定局。
柴嶼真伸出右手食指在報紙上點了一下,云淡風輕地說:"他叫阮孝弘哦!"
刺眼的陽光透過澄澈的天空被浮云切成了細小的碎片,囂張地散落在柴嶼真的頭上,輕微的風把她的劉海吹得有些凌亂。陽光下悲傷的女孩,門靜流突然很想摸摸她的頭,表示安慰。
那場車禍門靜流也知道,不光是門靜流,有很多人知道這件事。而且在那個"阮某"離開之后,學校還特意利用早會時間向大家宣傳出行安全及如何自我保護。
"所以啊,"柴嶼真站起來拉平被自己坐皺的裙子,"就轉學了。"
門靜流沒有再接話,柴嶼真把報紙小心地折好,收回口袋。
因為那五毛錢一張的報紙上有男朋友的死訊,所以要小心地收好。
現(xiàn)在問題不在于"五毛錢",而是"死訊",還有那未知的遺憾。